狐狸大王与虎(1 / 2)
初秋的午后,同福客栈的天井里晒着刚收的桂花,金黄金黄的碎瓣沾在青石板缝里,风一吹就飘起淡淡的甜香。
柜台后的铜壶正咕嘟咕嘟冒热气,白展堂捏着块细棉布擦青花瓷盘,指腹蹭过盘沿时,能听见布料与瓷面摩擦的沙沙声。
他刚把擦得锃亮的盘子摞到第三只,客栈大门突然发出声悠长的“吱呀——”声。
那声音像是生了锈的合页被硬生生掰开,惊得檐下燕子扑棱棱飞起来,绕着横梁转了两圈才落回巢里。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投过去。
门口站着个男人,身材不过五尺出头,却穿了件拖到脚踝的暗红色绸缎长袍,领口绣着歪歪扭扭的金线兽纹——说是兽纹,倒更像只被踩扁的野猫。
他鼻尖红得发亮,像是刚在冻水里泡过,眼珠转得飞快,扫过客栈大堂时,袍子下摆还沾着片干枯的梧桐叶。
男人身后跟着个大汉,肩宽几乎能塞满半扇门,肌肉把粗布短打撑得鼓鼓囊囊,每走一步,青石板都要轻轻颤一下,靴底沾着的泥块在地上拖出两道浅痕。
红袍男人抬手挥了挥袖子,声音尖得像刚磨过的竹签,扎得人耳朵发麻:“额滴神啊!本王到此,尔等还不速速迎接!”
铁蛋正蹲在八仙桌底下拧量子路由器的接口,那路由器外壳是暗银色的,接口处闪着淡蓝色微光。他听见动静,手里的螺丝刀顿了顿,抬头时额前的碎发沾着点灰尘。
傻妞站在旁边调试悬浮式智能咖啡机,那机器正嗡嗡运转,透明的管道里流动着浅棕色的液体。她指尖在触控屏上轻点两下,转头看向铁蛋时,耳后的感应灯闪了闪。
“检测到新穿越者,能量波动异常。”铁蛋的声音压得很低,指尖在路由器侧面的感应区划了下,弹出的全息屏上跳动着两道橙红色波纹,“波长和寓言世界的能量特征吻合,尤其是那个红袍的,波动里带着点蛊惑性频率。”
傻妞伸手按停咖啡机,刚萃取好的咖啡在玻璃杯里泛起细密的泡沫:“老虎的能量很稳,但精神频段被干扰了,像是被什么东西牵着走。”
两人正说着,阿楚举着手机从楼梯上走下来。手机支架架在胳膊上,镜头稳稳对着大堂,她另一只手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发梢还沾着点刚洗过的水汽。
晏辰跟在她身后,手里拿着块干净的绒布,正帮她擦手机背面的指纹。他指尖刚碰到手机壳,目光就落在门口那两人身上,喉间溢出声轻笑:“老婆,你看那红袍的,尾巴都快翘到房梁上了——哦不对,他袍子没开叉,尾巴大概藏在里面痒得慌。”
阿楚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直播间在线人数正往上跳,弹幕已经开始冒头。她对着镜头眨了眨眼,嘴角弯起个俏皮的弧度:“那老虎也挺有意思,走路比燕小六巡街时还横,就是眼神有点直,像是被人点了穴似的。”
直播间的弹幕立刻滚了起来:
“这狐狸不会是偷了谁家的袍子吧?红得跟庙里的供品似的”
“老虎的肌肉是真的!你看他胳膊上的青筋,比我家晾衣绳还粗”
“狐假虎威实锤了吧?这组合一看就是寓言里走出来的”
“白展堂能不能打过他们?我赌一包瓜子押白展堂”
“吕青柠呢?快让她来分析分析,这俩货是不是来搞事的”
阿楚用下巴指了指门口,对着镜头扬声说:“家人们,今天来的可是两位大人物——狐狸与老虎!都把欢迎打在公屏上!”
红袍狐狸听见“欢迎”两个字,脖子立刻梗了起来,双手往腰上一叉,袍摆被他扯得绷紧,露出里面打了补丁的里衣。
“哼哼,你们这些凡人,能见到本王驾临,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他说话时脑袋微微仰着,鼻尖快碰到自己的眉毛,“搁在本王的地盘,你们现在该跪成一排迎接。”
老虎站在他身后半步远,浓眉拧成个疙瘩,眼神扫过大堂时,喉结上下滚了滚。他突然抬掌拍在旁边的八仙桌上,力道大得桌上的青瓷茶杯“噔”地跳起来,茶水泼出半杯,在桌面上洇出片深色的痕迹。
“谁说本王是假的?”他的声音像两块石头在磨,“本王是真老虎!山林里的熊瞎子见了本王都得绕道走!”
白展堂把最后一只盘子摞好,棉布往肩上一搭,从柜台后走出来时,步子迈得慢悠悠的。
“哈哈哈,这位大哥,有话好好说。”他往老虎旁边的椅子上一坐,伸手把那只跳起来的茶杯扶稳,“先坐下喝口茶,我这茶是今年的雨前龙井,泡了三开还带着回甘呢。”
佟湘玉掀着门帘从里屋出来,蓝布围裙上沾着点面粉——她刚在蒸桂花糕。看见门口的阵仗,她立刻把围裙往腰后拢了拢,脸上堆起笑,手里的帕子挥得像只白蝴蝶。
“哎哟喂,这可是稀客!”她快步走到两人面前,帕子往桌上一铺,“快坐快坐,秀才,给贵客沏茶!要那套新买的白瓷盖碗!”
狐狸把脑袋一扭,袍袖往桌上一甩:“本王不喝茶!要喝就喝三十年的女儿红,最好是埋在桂花树下的那种!”
老虎立刻跟着点头,喉结又滚了滚:“对,要酒。”他说话时眼睛瞟向柜台后的酒坛子,那里刚泡了坛青梅酒,坛口塞着的红布正随着风轻轻动。
吕秀才从书架上取下盖碗,手指在碗沿摸了摸——这是他前天才从镇上陶记买的,碗底还印着朵小兰花。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天井里的阳光。
“你们二位,是从哪座山林来的?”他把盖碗摆到桌上,提起铜壶往碗里注水,热水冲开茶叶时泛起股清香,“来这同福客栈,是要住店,还是要赶路?”
狐狸斜睨着他,嘴角撇得能挂个油壶:“你这酸儒,也配问本王的来路?”他说着往椅背上一靠,袍子下摆扫过桌角,把块掉在桌上的桂花糕渣扫到了地上,“本王的去处,说出来怕吓着你——本王是来巡视领地的!”
吕秀才的脸色沉了沉,手指捏了捏盖碗的盖子。他刚要开口,郭芙蓉已经从楼梯上跑了下来,手里还攥着根鸡毛掸子——她刚才在打扫二楼客房。
“排山倒海!”她的声音脆生生的,脚还没落地,掌风已经扫了过去。
狐狸吓得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往后踉跄时撞到了老虎的胳膊,袍子后摆勾到桌腿,差点把自己绊倒在茶盘上。
老虎赶紧伸手扶住他,粗眉拧得更紧了,吼声震得房梁上的灰尘都掉了下来:“谁敢动我大哥!”
白展堂原本还靠在椅背上,听见吼声瞬间直起身,身影一晃就挡在了郭芙蓉面前。他指尖并拢,快得像道白光。
“葵花点穴手!”
指尖落在老虎胸口时,老虎正扬着的胳膊突然僵住,像是被冻住的石像。他保持着半抬掌的姿势,眼睛瞪得溜圆,连眨都没法眨一下。
阿楚举着手机凑近些,镜头稳稳对着僵住的老虎,肩膀笑得轻轻发抖:“哎哟,白大侠这手速,真是越来越快了。看来这老虎再横,也架不住点穴啊。”
晏辰站在她身后,伸手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指尖碰到她耳尖时,阿楚缩了缩脖子。
“你这小脑袋瓜,又在想什么鬼主意?”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笑意,“别是想把他们俩拉去做直播素材吧?”
阿楚转头看他,睫毛上沾着点从窗外飘进来的桂花碎,眼睛亮得像浸了水的黑琉璃:“我哪有?我就是觉得……这狐狸挺会装的,刚才吓那一下,尾巴尖都快从袍子里露出来了。”
傻妞正把刚泡好的咖啡倒进杯子,听见这话,指尖在咖啡机的检测屏上点了点。屏幕上弹出道淡绿色的波形,旁边标注着“精神蛊惑波动”。
“狐狸的能量场在郭姑娘出手时乱了一瞬。”她把咖啡递给旁边的李大嘴,杯子在托盘上轻轻磕了下,“他体内的蛊惑能量对突发危险反应很敏感,刚才差点失控。”
铁蛋已经把路由器装好了,正蹲在地上收拾工具包,螺丝刀和扳手碰撞着发出轻响。
“我刚才在路由器里加了道反干扰程序。”他抬头看了眼狐狸,又低头拧上工具包的锁扣,“要是他敢用蛊惑能力,程序能自动生成干扰波,让他自己先晕过去。”
阿楚摆了摆手,手机镜头转向狐狸:“先别启动,我倒想看看,他能装到什么时候。”
狐狸见老虎被点住,脸涨得像熟透的山楂,在原地转了两圈,袍袖甩得呼呼响:“你们这些凡人,竟敢对本王的护卫动手!简直是胆大包天!”他说着用手指点向白展堂,指尖却在发抖,“本王乃百兽之王,山林里的飞禽走兽见了本王都得低头,你们竟敢如此无礼!”
白展堂往椅背上一靠,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茶叶在水里打着转。
“你要是百兽之王,那我这同福客栈就是凌霄宝殿了。”他呷了口茶,舌尖卷过茶香,“上次说自己是百兽之王的,还是街口卖艺的猴子,人家至少还会翻跟头呢。”
大堂里顿时爆发出哄笑,郭芙蓉笑得直拍桌子,吕秀才扶着眼镜摇头,连佟湘玉都用帕子捂着嘴,肩膀一耸一耸的。
阿楚把手机镜头对准狐狸,屏幕上的弹幕又涌了上来:
“这狐狸吹牛都不打草稿,百兽之王喝不起茶?”
“他袍子里是不是藏了只鸡?我刚才好像看见羽毛了”
“对比之下老虎还挺实在,至少敢承认自己是老虎”
“白展堂损人越来越有一套了,建议开班教学”
“快看狐狸的耳朵,红得跟他鼻尖一样,是被气的吧”
阿楚看着弹幕,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家人们,你们看这位狐狸大哥,说自己是百兽之王呢。你们觉得,他能管得住同福客栈的这只老母鸡不?”
狐狸听见这话,气得差点跳起来,袍子里突然掉出个油纸包,“啪”地落在地上,滚出两颗油光锃亮的卤蛋。
他慌忙弯腰去捡,手指刚碰到卤蛋,又像是想起自己的“威严”,立刻直起身,把卤蛋往老虎脚边一踢:“本王……本王是给护卫带的!”
晏辰站在阿楚身后,看着那两颗滚到老虎脚边的卤蛋,忍不住低头对阿楚说:“看来这百兽之王,平时吃得也挺接地气。”
阿楚转头瞪他一眼,嘴角却没压住笑:“别瞎说,万一是人家的贡品呢。”
老虎还僵在原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脚边的卤蛋,喉咙里发出“咕噜”一声——他大概是饿了。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白展堂见老虎额头上都渗出细汗了,才慢悠悠地走过去,指尖在他胸口轻点了两下。
“解。”
老虎的胳膊“咚”地落回身侧,他踉跄了一下才站稳,低头看见脚边的卤蛋,立刻弯腰捡起来,用袖口擦了擦就往嘴里塞,嚼得咔嚓响。
“大哥,你没事吧?”狐狸赶紧凑过去,手在老虎背上拍了拍,眼睛却瞟着周围人的反应,见没人笑他,才又挺了挺腰,“本王的护卫,岂会被这点小伎俩伤到?”
老虎吞下卤蛋,抹了把嘴,突然又把眼睛瞪圆了:“谁敢动我大哥,我撕了他!”他说着又要扬掌拍桌子,却被狐狸悄悄拉了拉袖子。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阵唢呐声,“嘀嘀嗒嗒”的,吵得人耳朵疼。
燕小六扛着唢呐跑进来,蓝色捕快服的扣子扣错了两颗,帽子歪在脑袋上。他看见老虎,唢呐“哐当”掉在地上,手往腰间摸去——那里通常挂着他的铁尺,今天却空着。
“额滴神啊!这老虎比上次后山见的黑熊还壮!”他往后退了两步,脚踩到自己的帽子,差点摔个屁股墩,“邢捕头!快拿家伙!”
邢捕头从门外探进个脑袋,手里还攥着个刚买的糖人,看见老虎的脸,糖人“啪”地掉在地上,碎成了两半。
“亲娘啊!”他转身就想躲,却被门槛绊了下,踉跄着冲进大堂,一头撞在柜台角上,“这要是伤了人,我的仕途可就完了!”
李大嘴端着盘刚炒好的辣子鸡从后厨出来,油星子溅在他的围裙上。他刚走到天井,就看见老虎,手里的盘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辣子鸡撒了一地,红的辣椒、黄的鸡肉滚得到处都是。
“我的祖宗哎!”他抱着头蹲在地上,眼睛闭得死死的,“这老虎不会把我当小鸡炖了吧?我最近没偷吃,身上没肉啊!”
莫小贝背着个小布包从外面跑进来,布包里露出半根糖葫芦。她刚在门口听燕小六喊有老虎,立刻蹦到老虎面前,仰着脑袋看他的脸。
“小郭姐姐!你看老虎的胡子!是黑的!”她伸手想去摸老虎的下巴,被郭芙蓉一把拉住。
“你这丫头,不要命了?”郭芙蓉把她拽到身后,瞪了老虎一眼,“再乱摸,我就把你糖葫芦没收了。”
莫小贝噘着嘴,眼睛还直勾勾盯着老虎的爪子:“他爪子上有泥,是不是刚从山上下来的?”
吕青柠从书架旁走过来,手里拿着本《洗冤录》,书页上还夹着片干枯的枫叶。她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光,落在狐狸和老虎身上。
“狐狸自称百兽之王,却让老虎做护卫,这不合常理。”她的声音很稳,像天井里的青石板,“老虎的眼神浑浊,反应比正常猛兽慢半拍,刚才捡卤蛋时,手指有轻微的颤抖——像是被人用某种手段控制了。”
吕青橙从楼梯上跳下来,手里转着根筷子,校服的袖子卷到胳膊肘,露出半截细白的胳膊。她走到老虎面前三步远的地方站定,手腕一翻,筷子停在指尖。
“惊涛骇浪掌!”
她没真的出掌,只是掌心向前一推,空气里仿佛有股气流涌过,吹得老虎脚边的几片桂花瓣飘了起来。
老虎果然往后退了两步,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却没敢上前。
阿楚举着手机,镜头跟着吕青橙转了半圈,对着屏幕说:“家人们,看见没?吕青橙这招还没出手,老虎就怕了。你们说,这老虎到底是真厉害,还是装厉害?”
直播间的弹幕又滚了起来:
“吕青柠分析得对!老虎肯定被狐狸骗了”
“狐狸的小动作好多,刚才拉老虎袖子那下太明显了”
“李大嘴的辣子鸡看着好香,可惜撒了”
“莫小贝胆子真大,换我早躲桌子底了”
“白敬琪呢?让他出来跟老虎比划比划啊”
白敬琪正躲在柜台后面,手里攥着把左轮手枪,枪身是亮银色的,他紧张得手指发白,枪托都快被他攥热了。听见有人喊他,他把头往柜台里缩了缩。
“哗擦,这老虎一巴掌能把我拍墙上,抠都抠不下来。”他咬着牙,眼睛却忍不住往老虎那边瞟,“我这枪里就三发子弹,打空了可就完了。”
吕青柠走过去,手指在柜台上敲了敲,声音很轻:“别怕,他没看起来那么凶。”她指了指老虎的爪子,“你看他的指甲,虽然尖,但没有磨损的痕迹——不像经常捕猎的猛兽,倒像被圈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