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治天下第一不服(2 / 2)
他的目光倏地射向正在偷偷夹肥肠的白展堂。
白展堂夹肥肠的筷子猛地一抖,那块颤巍巍、油亮亮的肥肠“啪嗒”掉回了盘子里。
他一脸无辜地抬起头,眨巴眨巴眼。
“……啊?我?盗圣?谁?在哪?掌柜的,你看见了吗?”
他装傻充愣的本事堪称登峰造极。
佟湘玉立刻配合地一拍桌子,柳眉倒竖。
“展堂!额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偷吃!要夹就光明正大地夹!什么盗圣不盗圣的,额们同福客栈只有跑堂小白,没有盗圣!再胡说扣你工钱!”
她一边说,一边用眼神警告白展堂。
“白展堂:肥肠惊魂!盗圣是谁?我只是一只无辜的小白兔!”
“佟掌柜护夫狂魔上线!扣工钱警告!”
“司马大侠的目标:从踹门到挑战盗圣(已失败)到……抢肥肠?”
“大侠的江湖梦:始于踹门,陷于面粉,终于……溜肥肠?”
“邢捕头:盗圣?!亲娘哎!这要是真的……这影响仕途啊!(激动搓手)”
“你……你们!”司马不平看着白展堂那副怂样和佟湘玉的护短,再看看其他人一副见怪不怪、甚至有点想笑的表情,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他感觉自己像个卯足了劲一拳打出去的傻子,结果打在了棉花上,不,是打在了面粉缸里!
憋屈得他想吐血。
“唉……”一声悠长的叹息响起。
是莫小贝。
她老气横秋地摇摇头,手里还捏着个阿楚给的棒棒糖,舔得津津有味。
“大哥哥,你这想法,太幼稚啦!”她学着大人的口吻。
“江湖啊,打打杀杀多没意思。你看我,以前还是衡山派掌门呢,现在多好,有糖吃,有学上(虽然不想去),有佟掌柜罩着,还有小郭姐姐陪我玩。当天下第一,能有糖甜吗?”
她举起手里的棒棒糖,晃了晃,小脸上满是“你太不懂生活真谛”的表情。
司马不平被一个黄毛丫头教育了,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
棒棒糖?
那玩意儿能跟“天下第一”的荣耀比?
可看着莫小贝那副理所当然、心满意足的样子,再看看这满堂的热闹喧嚣、饭菜香气,他第一次对自己的追求产生了一丝动摇。
“莫小贝:格局打开!用棒棒糖打败天下第一!”
“前衡山掌门在线教学:论江湖的正确打开方式!”
“司马大侠:世界观遭受降维打击!糖>天下第一?”
“建议大侠改拜小贝为师,专修《论吃货的自我修养》”
“弹幕总结:同福客栈,专治各种中二病不服!”
就在司马不平被莫小贝的“棒棒糖哲学”噎得怀疑人生时,一个清朗的声音带着笑意响起,是晏辰。
他手里把玩着一个精巧的银色金属小方块,正是刚才铁蛋转着玩的那个。
“司马兄,恕我直言。你这‘以武会友’,目标定得有点偏啊。”晏辰笑眯眯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促狭,但并无恶意。
“你想扬名,靠踩别人上位,这路数本身就落了下乘。真正的名望,是别人发自内心的认可和尊重。你踹门那气势,拔剑那架势,看着唬人,实则虚得很。真正的‘利’,不是锋芒毕露,而是藏锋于鞘,该出时雷霆万钧,该收时温润如玉。就像……”
他顿了顿,手指轻轻一按那小方块。
“嗡……”
一声极其轻微的低鸣。
晏辰手中的小方块瞬间如同活物般延展、变形,在众人惊奇的注视下,眨眼间化作一把造型流畅、线条冷冽、闪烁着幽蓝金属光泽的……折叠工兵铲?
晏辰手腕轻轻一抖,那工兵铲又“唰”地一声,变形成了一把结构精密的……多功能钳子?
最后又“咔哒”几声,恢复成了那个不起眼的小方块。
“喏,”晏辰把小方块随意地往桌上一放,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真正的‘利’,在于其用,在于其变通,在于其价值,而不在于它是否时刻张牙舞爪地告诉别人‘我很利’。剑,是器,是工具。执器者,方为根本。心不正,器再利,亦是凶兵,徒惹祸端。心若正,器虽钝,亦可守护一方。”
他这番话,半文半白,带着点现代人的哲思,又融入了古意,说得不疾不徐,却字字清晰。
铁蛋在一旁微微颔首,金属面容上露出赞许的神色。
“晏先生所言极是。真正的力量,在于控制与运用,而非炫耀与破坏。根据历史数据模型分析,历史上所有执着于虚名、以力压人者,最终皆难逃反噬,声名狼藉者十之八九。”
傻妞也温婉地补充道。
“就像我们。铁蛋拥有海陆空穿梭、力量远超凡人的能力,但我们更享受帮掌柜的修好漏雨的屋顶,或者帮无双把沉重的米缸搬进库房。看到大家因为我们的帮助而露出笑容,比任何排名都更有意义。”
她的声音柔和,带着金属质感特有的清澈。
“晏哥这波装到了!变形金刚秒杀上古神兵!”
“铁蛋傻妞:论机器人的自我修养!格局!”
“道理我都懂,但晏哥你那小方块哪买的?淘宝有同款不?”
“司马大侠:我是谁?我在哪?我的剑生受到了冲击……”
“弹幕:同福客栈哲学小课堂开课啦!专治不服!”
“邢捕头:亲娘哎,这道理讲得……这影响我收保护费啊!(陷入沉思)”
司马不平彻底沉默了。
他呆呆地看着桌上那个其貌不扬却能千变万化的小方块。
又看看自己那柄依旧靠在柴堆旁、沾着油污、卡过门框、还曾疑似兼职过厨房用具的“绝尘”剑。
晏辰的话、铁蛋傻妞的话,像重锤一样敲打着他固守了几十年的信念。
追求虚名……执着于排名……以力压人……守护……价值……笑容……
这些词汇在他混乱的脑子里激烈地碰撞着。
他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审视自己的剑,审视自己走过的路。
那柄曾让他引以为傲的剑,此刻在他眼中,似乎褪去了一些神圣的光环,多了一些……凡俗的烟火气,甚至……有点可怜?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摸摸那冰冷的剑鞘,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油污处时,又猛地缩了回来,仿佛那是什么脏东西。
这个细微的动作,被一直观察着他的吕青柠捕捉到了。
小女孩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若有所思。
一顿气氛诡异又莫名和谐的晚饭终于结束。
杯盘狼藉,李大嘴和祝无双开始麻利地收拾碗筷。
司马不平像个游魂一样,默默地起身,走到柴堆旁,拿起他那柄饱经沧桑(主要是厨房沧桑)的“绝尘”剑。
他抽出剑身,冰冷的剑锋在烛光下依旧流淌着寒芒,但剑柄处那点油渍和剑鞘上的污痕,却像丑陋的伤疤,刺痛着他的眼睛,也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过去的偏执。
他掏出佟湘玉好心塞给他的那块粗布巾(原本是擦桌子的),蘸了点水,开始用力地、近乎发泄般地擦拭那油渍。
动作带着一股狠劲,仿佛要擦掉的不是污垢,而是自己前半生的执念和刚刚经历的奇耻大辱。
“喂,司马……大叔?”一个清脆又带着点小别扭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是白敬琪。
这小子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手里还宝贝似的抱着他那把擦得锃亮的柯尔特左轮手枪,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司马不平手中那柄古朴的长剑,带着少年人掩饰不住的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擦剑呢?你这剑……看着是挺老的哈。能……能给我看看不?”
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不那么热切,但那发光的眼睛出卖了他。
司马不平擦拭的动作一顿,抬眼看了看这个半大小子,又看了看他怀里那把造型奇特、闪着金属冷光的“暗器”。
他记得这小子白天脱口而出的那句“哗擦”。
哼,玩暗器的……
他心中本能地升起一丝属于剑客的优越感和排斥。
但他还没开口,一个更小的身影就像小炮弹一样冲了过来。
“我也要看!我也要看!”吕青橙挤到白敬琪前面,大眼睛亮得惊人,对着司马不平手里的剑左瞧右看。
“大侠!擦干净了吗?是不是擦干净了它就不饿了?就能教我剑法了?你擦剑的布……是不是也要用葱油泡过才有效果?”
她的思维永远能拐到匪夷所思的地方。
“青橙!别胡说!”郭芙蓉的声音从厨房门口传来,带着笑意。
“司马大侠正烦着呢!敬琪,你也是,别捣乱!”
话虽如此,她也没真过来阻止,反而抱着胳膊看热闹。
司马不平被这两个小家伙弄得有点头大。
他看看白敬琪怀里的左轮,再看看吕青橙充满“求知欲”的大眼睛,再看看自己手里这把“命运多舛”的剑,一个荒诞又带着点恶趣味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他停下了擦拭的动作,将剑横在身前,脸上努力挤出一个自认为还算和蔼(实则有点僵硬)的笑容。
“想看?想学?”
白敬琪和吕青橙同时用力点头。
“好!”司马不平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眼神扫过两人。
“光看有何意思?不如……你们二人,一人持我之剑,一人持你那……‘暗器’,”他指了指白敬琪的枪。
“比试一场!让某家看看,是古剑利,还是新器强?”
他这提议带着几分拱火和看戏的心态,也想借此机会,多少挽回一点自己兵器的“颜面”——毕竟,这剑的锋利,可是实打实的!
“搞事情!司马大侠在线挑拨离间!”
“白敬琪VS吕青橙!冷兵器VS热武器!世纪对决?”
“青橙宝贝:冲啊!用饿肚子剑法打败左轮手枪!”
“邢捕头:亲娘哎!当街斗殴!这影响仕途啊!(但想看)”
“燕小六:嘟~~~~(为比武助兴的唢呐声)”
“李大嘴:开盘了开盘了!押青橙赢的送卤蛋!押敬琪赢的送鸡腿!”
“比就比!谁怕谁!”白敬琪少年心性,最受不得激,立刻挺起小胸脯,麻利地开始给他的左轮装填子弹,动作熟练得跟他爹偷东西有得一拼。
哗啦哗啦的装弹声清脆悦耳。
“比试?好呀好呀!”吕青橙更是兴奋得小脸通红,摩拳擦掌,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是被当枪使了。
她眼巴巴地看着司马不平手里的剑。
“大侠!快给我剑!”
司马不平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带着点看好戏的意味,将擦得差不多的“绝尘”剑递向吕青橙。
然而,他的手刚伸出去一半——
“慢着!”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一个是郭芙蓉,带着警惕。
“喂!姓司马的!你想干嘛?拿我闺女当试验品?”
另一个声音则冷静清晰,来自一直没说话的吕青柠。
她推了推眼镜,小小的身影挡在妹妹身前,镜片反射着睿智的光芒。
“根据《同福客栈未成年人安全管理条例》第三条,”吕青柠一本正经,小脸严肃得像在宣读圣旨。
“禁止在非指定区域、无成年人专业监护下进行具有潜在物理伤害风险的器械比试。尤其禁止使用未经验证安全性的外来冷兵器及具有高速投射能力的火器。”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司马不平。
“司马先生,您作为外来人员,在未取得监护人(我爹娘)明确书面同意、且未向邢捕头报备的情况下,诱导未成年人进行危险器械比试,此行为涉嫌违反《大明律》中关于‘拐带人口’及‘危害幼童’的相关条款,以及本客栈的《安全管理条例》。我有权代表受害者,保留追究你法律责任的权利。现在,请你立刻停止危险行为,并交出那件可能成为凶器的物品!”
她伸出小手,指向司马不平手里的剑,气势十足。
整个大堂瞬间安静了。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才十岁的小女孩,被她这一套有理有据、法条清晰、气势汹汹的组合拳给镇住了。
司马不平递剑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像是被人当众狠狠抽了一记无形的耳光。
他张着嘴,看看一脸“法不容情”的吕青柠。
又看看旁边憋笑憋得肩膀直抖的郭芙蓉和吕秀才。
再看看自己那柄再次沦为“凶器”嫌疑犯的宝剑。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荒谬感席卷而来。
他感觉自己的剑道、自己的尊严、甚至自己存在的意义,都在这个小小的同福客栈里,被反复地按在地上摩擦、摩擦、再摩擦……
“青柠女侠!律法先锋!以一己之力镇压剑圣!”
“《同福客栈安全管理条例》或成最大赢家!”
“司马大侠:我只是想挑拨离间看个戏……怎么就成了人贩子?”
“吕秀才:此乃吾女!家学渊源!子曾经曰过:学好律法,走遍天下都不怕!”
“邢捕头:亲娘哎!拐带人口?这这这……这影响仕途啊!(终于找到用武之地,激动地摸向腰间铁尺)”
“燕小六:嘟~~~~(代表官府威严的唢呐声响起)”
“我……我……”司马不平“我”了半天,愣是憋不出第二个字。
他拿着剑,放也不是,收也不是,像个巨大的、手足无措的傻瓜。
最后,他只能在那一道道(尤其是吕青柠那审判般的)目光注视下,灰溜溜地、极其缓慢地把剑收了回来,重新插回鞘里,动作僵硬得像生了锈的机器。
那柄“绝尘”,此刻在他手里,仿佛有千斤重。
月上中天,清辉洒满同福客栈的后院。
喧嚣散去,只剩下虫鸣唧唧。
司马不平独自一人坐在井沿上,像个被世界遗弃的孤魂。
他那柄“绝尘”剑就横放在膝头,冰冷的触感透过粗布裤子传来。
他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鞘上那个顽固的油污点,月光下,那点污痕显得格外刺眼。
白天发生的一切——踹门、卡剑、面粉缸、棒棒糖哲学、变形方块、律法警告……像走马灯一样在他脑子里疯狂旋转,搅得他头痛欲裂。
三十年的信念,三十年的追求,在这个小小的客栈里,被撕扯得支离破碎。
天下第一?
他连个门都踹不明白,连把剑都保不住清白(厨房清白),连个十岁小女孩都能用律法把他怼得哑口无言!
“天下第一……”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浓重的自嘲。
“呵……好大一个笑话……”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愤怒吗?
当然有!
屈辱吗?
快溢出来了!
但更多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巨大的空虚和迷茫。
除了“天下第一”这个虚妄的目标,他的人生,还剩下什么?
他的剑,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难道真的只能用来……擀面?
“唉……”
一声极其轻微的、带着金属质感共振的叹息在他身边响起。
司马不平悚然一惊,猛地抬头。
只见铁蛋不知何时,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身侧,月光在他光滑的金属外壳上流淌,泛着冷冽而柔和的光泽。
“司马先生,”铁蛋的声音依旧是那种平板的电子音,但此刻听来,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理解?
“情绪波动扫描显示,您正处于剧烈的认知失调与价值重构期。这很痛苦,但并非全无益处。”
司马不平警惕地看着这个铁疙瘩,没有吭声。
他还没从被机器人“普法”的阴影里走出来。
铁蛋并不在意他的沉默,电子眼微微闪烁,投射出一束柔和的光线,在他面前形成一幅清晰的全息影像。
影像中,正是他那柄“绝尘”剑的高精度三维模型,连剑柄末端那个油污凹痕都纤毫毕现。
“根据材质光谱分析及历史冷兵器数据库比对,”铁蛋的声音平稳地响起,如同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您的‘绝尘’剑,铸造工艺确属上乘,所用陨铁与深海寒铜的配比,在同时代武器中堪称顶尖,锋利度与韧性俱佳,足以跻身名剑之列。”
司马不平的脊背不自觉地挺直了一些,黯淡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微弱的光。
总算……还有识货的?
然而,铁蛋话锋一转,影像中的剑开始旋转放大,焦点落在了剑柄与剑身连接处一个极其微小的、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应力裂纹上。
“但是,”铁蛋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
“此处应力集中点存在先天铸造微瑕。在您长期追求极致刚猛、强调瞬间爆发力的剑路催动下,此处的金属疲劳已接近临界点。数据显示,若您再使用超过七成内力、并以超过十五度角进行类似今日的全力拔剑动作,此剑有87.3%的概率,会在此处……”
影像中,那处微瑕被用醒目的红色标记出来,然后模拟出崩裂的画面。
“……断裂。”
“断……断裂?”司马不平如遭雷击,浑身剧震,眼睛死死盯着全息影像中那个刺眼的红点,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这柄剑,不仅是他的武器,更是他半生的信念寄托!
它承载着他所有的骄傲和野望!
断裂?
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不可能!你胡说!”他猛地站起来,声音因为极度的惊骇和抗拒而尖利扭曲。
“我的剑!我的‘绝尘’!它怎么可能……”
“数据不会说谎,先生。”铁蛋的声音毫无波澜,却带着千钧之力。
“您执着于‘天下第一’的虚名,追求每一次出手都石破天惊,以力压人。您的剑路,霸道有余,回护不足。每一次倾尽全力的碰撞,每一次蛮横的发力,都在加速这处隐患的恶化。剑,是您的延伸。您的心境和用法,决定了它的命运。”
他顿了顿,电子眼看向司马不平紧握的拳头。
“执着于虚妄的‘第一’,让您的心变得刚硬、焦躁、不留余地。这份‘执’,如同您剑路上的蛮力,最终反噬的,是您自己,也是您珍视的剑。真正的‘利’,不在于摧毁什么,证明什么,而在于它能守护什么,成就什么。锋芒太露,过刚易折。这个道理,于人于剑,皆然。”
铁蛋的话语,冷静、客观、直指核心,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司马不平几十年来自我麻痹的幻象。
不是剑不行,是他自己的心,自己的路,从一开始就错了!
他追求的是摧毁对手带来的虚名快感,是凌驾于人的优越感,却从未想过,剑的真正力量,可以是为了守护身后的弱小,是为了斩断世间的不公,是为了开辟一条更宽的路,而不是仅仅为了证明“我最强”!
他所谓的“剑压天下”,压垮的,恰恰是自己和手中之剑的根基!
司马不平踉跄着后退一步,重重地跌坐回井沿上,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他死死地盯着膝上那柄剑,手指颤抖着抚过剑鞘,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痛苦和……一丝大梦初醒的茫然。
断裂……
不是剑的终点,是他这条错误道路的必然终点!
“卧槽!惊天大瓜!天下第一剑要变天下第一‘断’?”
“铁蛋哥这波分析……物理超度了司马大侠的道心!”
“数据党胜利!科学的力量破除一切封建迷信(剑圣迷信)!”
“大侠:我的剑生……崩塌了……”
“弹幕:同福客栈,不仅治不服,还专治各种练功走火入魔!”
“邢捕头:亲娘哎!兵器要断?这这这……这影响江湖稳定啊!(职业病发作)”
就在司马不平被这残酷的“诊断”打击得魂不守舍之时,一个小小的身影,抱着一个比她矮不了多少的大木盆,吭哧吭哧地从厨房方向挪了过来。
是吕青橙。
木盆里装满了刚洗好的、还带着水珠的……土豆?
她小脸憋得通红,显然搬得很吃力。
“咦?司马大叔?你还在呀?”吕青橙看到井边的司马不平,大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亮了起来。
“正好正好!大叔!你那么厉害,能帮我个忙吗?帮我把这盆土豆搬到库房去好不好?太重啦!敬琪哥哥那个坏蛋,说好帮我搬的,结果被佟掌柜叫去扫屋顶了!”
她把木盆往司马不平脚边一放,仰着小脸,满是期待地看着他,仿佛白天那些比试、律法、断裂的阴影从未存在过。
她的要求是如此的平凡,如此的生活化,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理所当然——你有力气,就该帮忙呀!
司马不平怔怔地看着脚边那盆沉甸甸、沾着泥水的土豆。
又看看吕青橙那张被月光映照得纯净无邪、充满信任的小脸。
再看看膝上那柄可能随时会断裂、承载着他半生虚妄的剑。
搬土豆……守护……
一股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情绪猛地冲上他的心头。
酸涩、荒谬、释然、还有一丝……从未体验过的、沉甸甸的责任感?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在吕青橙期待的目光中,在铁蛋平静的注视下,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缓缓地、极其郑重地将膝上的“绝尘”剑,连鞘带剑,轻轻地、平稳地放在了井沿上。
仿佛放下了千斤重担。
然后,他弯下腰,伸出那双曾握剑挑战天下、也曾沾染过厨房油污的手,稳稳地抓住了那个装满土豆的沉重木盆边缘。
“好。”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干涩,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平静。
“我帮你搬。”
他双臂用力,肌肉贲张(这次不是为了拔剑),稳稳地将那盆沉甸甸的土豆抱了起来。
粗糙的木盆边缘硌着他的手臂,土豆沉甸甸的重量传递到身上,带着泥土的气息和生活的实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