杞人愁破天（2 / 2）
佟湘玉说话算话，极具商业头脑地搞起了“末日”主题小集市。
几排桌子上摆满了新鲜出炉、造型别致的糕点：有做成圆球状象征行星的“宇宙豆沙包”（还印着笑脸），象征日食的“芝麻奶黄太极酥”，模拟星云的“七彩果酱奶油卷”。
吕秀才则支了个摊子，红纸上写着“秀才亲笔：末日解忧签”！提供文绉绉的心灵慰藉服务。
孩子们欢笑着追逐，白敬琪和吕青橙则守在傻妞临时搭建的全息投影仪前（铁蛋友情提供技术支持），紧张地关注着天象模拟图和倒计时。
杞人盘膝坐在一个临时搭起的、铺了些稻草的木台上，一夜没睡好，眼袋更黑了，胡子更乱，却仍固执地保持着“先知”的姿态，只是怀里紧紧抱着傻妞昨晚特意送给他的一个装满特制“云朵糖·情绪稳态奶茶”的大保温桶，时不时就嘬一口，仿佛那是唯一能支撑他的东西。
他的那本线装手稿——《杞人忧天录》的原本，就摊开在他的膝盖上。
阿楚和晏辰的直播设备早已架在客栈二楼的窗台上，角度绝佳。
全息弹幕刷得飞快：
【买定离手！我赌最后是一朵奇葩的云！】
【强烈要求傻妞把奶茶配方公开造福人类！】
【青柠呢？是不是又去查番茄免费小说补充推理了？】
【邢捕头没出现，难道昨晚偷吃消化不良了？】
离午时三刻还差十息！
气氛莫名地凝滞了一下，连周围的喧闹声都小了许多。
“……来了！”杞人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一种回光返照般的惊人亮光，死死盯着天空，连奶茶都忘了喝。
他全身紧绷，背上的龟壳仿佛有千钧重！
他的手指深深掐进了发黄的《忧天录》纸页中，指关节捏得发白！
声音带着最后的悲壮，“天倾之兆！！东南方！！快看！！！”
所有人都本能地随着他嘶喊的方向猛仰脖子！
东南天际，赫然出现了一个清晰的黑点！
那黑点来势极快，伴随着一种沉闷、尖啸、摩擦空气的恐怖呜呜声！
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放大，遮蔽了阳光，投下巨大的阴影！
“哗擦！真有东西？！”白敬琪失声叫道，手下意识摸向怀里——这次他倒是装备齐全，左轮枪在怀，另一只手已经条件反射般地开始往弹巢里塞那几颗珍爱无比的特制火药加料子弹！
“青橙退后！”郭芙蓉反应极快，一步上前将吕青橙和吕青柠护在身后，气沉丹田，“排山……”她已经开始吸气蓄力！双手架起，内力鼓荡。
“小郭姐姐当心！”莫小贝惊呼，下意识也想找东西掩护自己。
晏辰一把将阿楚搂进怀里，护着她往屋内退去几步：“别慌宝贝儿，空间折叠发生器已经启动，随时准备！”
他身上一层极其微弱的蓝色光晕瞬间闪过。
佟湘玉则被这从天而降的威胁吓得紧紧抱住了旁边支撑摊子的木柱：“亲娘啊上帝额滴神！快找掩护！快！快……”她吓得喊叫都破了音！
就在郭芙蓉的“排山倒海”即将喷薄而出，白敬琪准备举枪瞄准，众人惊恐寻找掩体之际——
那个飞坠物体的形态终于清晰！
哪里是什么天塌的碎片！
那是一截无比粗壮、虬结扭曲、树皮开裂、直径足有两米多的巨大树干！
树干的断裂处参差不齐，还带着新鲜的泥土和撕裂的根须！
是镇子外河边那棵有近百年树龄的老槐树的半截主干！
不知是被雷劈还是被大风刮断，此刻正携着千钧之势，直直地朝着人最多的集市中心区域轰然砸落！
巨大的风压已经逼得近处的摊位哗啦作响！
“不是天塌！是老槐树！！”吕秀才第一个认出来，惊恐大叫，“完了完了！躲不开了！”
他下意识想把郭芙蓉拉得更靠墙。
“计算弹道！覆盖区域清除！”铁蛋冷硬的指令声瞬间切入！
几乎在铁蛋指令发出的同时，一直静立在木台旁边护卫的傻妞动了！
她的反应快到不可思议，身体表面瞬间流淌过一层水银般的光华，那件浅灰色束腰长衫在微光中仿佛镀上了一层金属的色泽。
她没有选择闪避，反而迎着那呼啸砸落的庞然巨木悍然踏前一步，双臂舒展向上疾举！
嗡——！
一道巨大的、宛如倒扣琉璃碗的淡蓝色半透明能量屏障瞬间出现在她双掌上方！
屏障的边缘急速流转着淡金色的繁复电路纹路，能量高度凝聚，空气被强大的力场扭曲，光线在屏障边缘微微折射，发出细微的蜂鸣！
轰隆隆！！！
如同九天之上最沉重的惊雷砸落人间！
那半截超过数吨重的古老巨木，携带着毁灭性的动能，结结实实地、毫无花哨地撞击在傻妞掌心的淡蓝色磁力盾上！
震耳欲聋的巨响让半个七侠镇的人都感觉脚下一颤！
木屑、碎枝、树皮如同炮弹破片般激射向四面八方！
淡蓝色的能量盾剧烈地震荡！嗡鸣声陡然拔高到一个刺耳的尖峰！
盾面上密集的金色符文疯狂流转明灭，巨大的冲击力被层层导向地面，傻妞纤细却稳固的双臂如同一对最坚不可摧的擎天柱！
她双足所踏的青石地面如同豆腐般无声下陷了半尺，裂纹如蛛网般“咔嚓嚓”向周围蔓延出三米开外！
巨大的风压混合着木屑尘埃呈环形向周围猛烈扩散，吹得近处的人群衣衫猎猎作响，纷纷后仰掩面！
傻妞周身包裹的微弱光晕在这恐怖撞击下骤然爆发，又瞬息收敛，她的身体稳稳地钉在原地！
冲击波扫过，满场死寂！
烟尘弥漫中，所有人都被眼前这极具视觉冲击力和认知颠覆性的一幕钉在了原地！
忘记了呼吸！忘记了尖叫！
那巨大的槐树主干并没有被能量盾直接弹开崩碎，整个撞击的巨大动能被强行抵消、吸收、分解、导引！
它沉重而庞大的躯干诡异地凝固在了离众人头顶不到一尺高的虚空之中！
就那么歪斜着、颤巍巍地停住了！
下方，是无数双震惊到茫然无措的眼睛！
只有几片零星的树叶打着旋儿，慢悠悠地飘落下来。
时间仿佛定格了。
也不知过了几息，也许只是数秒，在傻妞精准的能量引导下，凝固在半空的巨木被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缓缓推动、旋转，最终被小心翼翼地平移、垂直放置到了旁边空旷无人的空地中央，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不再构成威胁。
那道淡蓝色的磁力盾这才如同流水般悄然收回，没入傻妞的掌心，只留下原地那片深陷下去布满裂纹的土地和她身上微微起伏又迅速平息的能量光辉。
整个市集落针可闻，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不约而同地、缓慢地聚焦到了那个木台之上。
杞人呆呆地站在那里。
手里那个装奶茶的大保温桶不知何时滑落在地，桶盖摔开，粉嫩的液体汩汩流出，浸湿了干燥的地面，散发出甜香。
他浑然未觉。
那本一直视若生命的《杞人忧天录》也掉在脚边，散开几页，被流淌的奶茶洇湿了一角。
他背上那巨大的、写着“天塌预警”的龟壳，此刻重逾千斤，压得他腰背佝偻。
他僵硬地、一寸一寸地转动着脖子，浑浊的、布满血丝的眼睛茫然地在天空中搜寻着。
天空湛蓝，万里无云。
阳光耀眼，却毫无温度地落在他失魂落魄的脸上。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地上那滩粉色的奶茶痕迹上。
又慢慢地，抬了起来，看向依旧屹立在巨木旁、表面能量光流渐渐恢复平静、眼神温和澄澈的傻妞。
傻妞对他露了一个机器人特有的、纯真而无害的浅浅微笑。
一滴浑浊的老泪，毫无征兆地、缓慢地从杞人深陷的眼窝里滚落出来，在布满深深皱纹的脸上划出一道湿痕。
他那被末日预言滋养、被半生忧惧塑形、以为今日必然毁灭的顽固灵魂，被这从天而降的一击彻底粉碎，却又被这地上粉色的一滩和眼前非人的守护者塞进了一点他完全无法理解、却又异常柔软的东西。
他干裂的嘴唇嗫嚅了几下，在无边的寂静中，发出了梦呓般轻微、却清晰钻进每个人耳朵里的低语：
“……原来……”
他吸了吸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仿佛在努力辨识空气中某种微妙的、从未注意过的气息。
“……天……塌下来……是甜的？”
这石破天惊的一问，宛如一道无形的霹雳，将整个七侠镇集市上凝固的气氛，再次撕裂成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诞与……释然？
几秒的窒息后，不知是谁带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笑声如同丢进滚油里的水滴，瞬间引爆了整个市场！
“哈哈哈！天是甜的？！老杞，你品奶茶品出幻觉啦？”白展堂笑得直揉肚子，眼泪都出来了。
“哈哈哈哈哈！绝了！我这辈子听过最离奇的预言！”郭芙蓉扶着同样笑得前仰后合、眼镜直往下掉的秀才，好不容易才站稳。
李大嘴抹着笑出来的眼泪，指着地上那滩粉色的奶茶：“甜不甜我不知道，傻妞姑娘这奶茶绝对保真！加料了！灵魂震撼牌！”
木台上，吕青柠抱着她的ipad，小脸上一本正经：“基于观测数据和行为反馈综合分析，目标人物杞人，其精神核心认知模式遭遇不可抗力冲击，现有世界观产生结构性重组。崩溃进程……暂停？触发未知奇点反应状态？”
她推了推小眼镜，努力想给出一个科学的解释，但最后摊了摊手，“……简单说，他好像被搞懵了？又被奶茶甜糊弄过去了？”
莫小贝对着直播镜头扮了个大大的鬼脸：“宝宝们看到了吗？我宣布，‘宇宙崩塌物理学说终结于七侠镇云朵糖奶茶理论’正式创立！教材由莫小贝友情提供！”
直播屏幕上的弹幕如同开闸的洪水，刷屏速度激增：
【哈哈哈哈哈哈哈！年度最佳台词预定：天塌下来是甜的！】
【傻妞女神！！！！！收下我的膝盖！！！！！】
【磁力盾硬接百年巨木！！这黑科技过于超标！举报！】
【邢捕头呢？现在安全了该出来研究赔偿方案了吧！】
【强烈要求铁蛋公布盾牌技术参数！在线等！急！】
【佟掌柜快！赶紧出限定纪念款‘天是甜的’奶茶杯！卖爆！】
佟湘玉果然没让大家失望。
短暂的笑懵之后，她眼中属于商业奇才的光芒瞬间点到了顶点。
她猛地一拍大腿，“唰”地跳上旁边的长条板凳，声若洪钟，把还沉浸在“甜味天塌”中懵逼的杞人彻底惊醒：
“额滴神呀！家人们！宝宝们！听额说！”
她的眼睛扫过那截被傻妞放倒的巨木，扫过地上那滩粉色的奶茶，扫过失魂落魄的杞人，最后定格在直播镜头上，“新套餐！即刻上线！‘天是甜的’纪念狂欢！云朵糖奶茶无限续杯！新书签售会同步启动！主角就是这位——”
她纤细的手带着无比的力道，直指台上抱着奶茶桶碎片还在发呆的杞人，“忧天大师·半生见证者·破天智慧传承人！杞人大叔！现场签售他的大作：《杞人忧天录·最终修订典藏版》！书中包含今日巨木天降实录！磁力盾保命科学依据独家专访！还有傻妞姑娘提供的奶茶稳定心神经络秘方！绝对限量！绝对珍藏！买书送‘今日我见天未塌’精钢书签一枚！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额滴账房先生秀才正在手写书签，限量九十九份！先到先得！”
“噗……”被点名又强行从失神状态拉回来签名的吕秀才，一口气没接上，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手里的毛笔抖了一下，墨点甩在了佟湘玉的袖子边上。
木台上，还沉浸在“天空甜味”世界观崩塌与重塑混乱漩涡中的杞人，听到“修订版”、“典藏版”、“巨木实录”、“秘方”、“独家专访”等一连串词汇，尤其是看到佟湘玉无比热情、带着不容置疑生意人光芒的眼神，他那原本装满混沌浆糊的脑袋里，似乎有一盏小灯泡，“啪”地一声，被点燃了。
一种新的、被需要的感觉，一种不再是只会喊着“天塌了”的怪人，而是掌握着独家“未塌史实”的“智慧传承人”的感觉，宛如一缕微弱的、带着甜味的暖风，吹散了他心底堆积了二十多年的厚重阴霾。
他背上的龟壳似乎不再那么沉重，反而像某种独特的名片。
“……签……签名？”他喃喃地重复着这个新鲜的词汇，脸上那困惑、悲伤、震惊混合的表情慢慢融化，被一种夹杂着巨大茫然和一丝丝被认可的别扭潮红所取代。
他甚至有点手忙脚乱地弯腰去捡地上那本湿了一角的《忧天录》，动作笨拙得像个刚认字的孩子，仿佛第一次如此郑重其事地审视自己的书稿。
“……可以……可以加章……嗯……关于空间力场稳……稳定性与饮品……协同效应的……补录……”他用自己那套半懂不懂的词，尝试着理解佟湘玉给他描述的“事业”。
这景象太过荒诞又莫名可爱，引发了一阵哄笑和善意的掌声。
在人们没注意到的时候，傻妞轻盈地靠近，弯腰拾起地上那喝空的保温桶碎片，用只有近处的人能听到的声音，带着一贯的温柔平静对发呆的杞人说：“《杞人忧天录·续篇》预设选题建议：基于云朵糖情绪稳态因子的长期追踪研究及与同福客栈特定地理位置空间稳定信号的潜在耦合效应分析？如需详实数据支持，请随时访问后台接口Silly_Niu_datalk007。”
“呃……啊？”杞人懵懵地看着傻妞干净的脸庞和那完全没听懂却莫名高深莫测的词语，刚才找到的那点“智慧传承人”的感觉有点摇晃，“空……空间……耦合……”
他努力回想刚才那个恐怖的护盾场面，似乎有一点点模糊的关联概念在形成。
“哈哈！”旁边的白敬琪插了句嘴，模仿着刚才傻妞挡树的帅气姿势，对着直播镜头比划，“简单说就是，想知道天为啥砸不下来？以后多喝点傻妞姐的奶茶，顺便夸夸我们同福客栈的wIFI信号稳就行啦！比拜菩萨管用！”
佟湘玉立刻接过话茬，对着楼下排起的长队和直播设备声如洪钟：“对对对！就是这个理儿！家人们！宝宝们！最新消息！杞人大师的《忧天录》典藏升级版最终章出炉啦！书名就叫——”
她拖长了调子，确保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传递出去，“《论同福客栈wiFi稳定性与天体运行内在平衡关系》！独家发售！仅此一地！买书送秀才亲笔题写书签‘心安之处即是苍穹’！”
“噗咳咳……”正在给一个排队客人写书签的吕秀才再次呛咳起来。
客栈大门处人头攒动，争抢着签名版。
柜台前收钱手软的佟掌柜早已换上一副眉开眼笑的模样。
刚签完一摞书，正被一个热情读者围着请教“空间耦合”新词儿的杞人大叔，脸上混杂着受宠若惊与对未来的巨大茫然。
他偷偷摸了摸怀里佟湘玉刚塞给他的、印着同福客栈招牌和“wIFI满格，世界不破”广告词的硬纸书券，又抬头看看屋顶。
铁蛋投射的巨大光幕再次亮起，满屏花花绿绿的评论飞掠而过：
【书名长度离大谱！但好想拥有是怎么回事？！】
【秀才：求手写签名心理阴影面积……】
【坐等新番！下个来同福客栈寻求治愈的大冤种是谁？】
【wIFI密码就是宇宙终极密钥？佟掌柜是隐藏维度管理员？】
【邢捕头终于现身……怎么在跟李大嘴讨价还价卖芝麻糕边角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