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战神~(2 / 2)
露出底下更深沉的、带着困惑的茫然。
他沉默了片刻。
那只布满老茧的大手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榆木桌面上摩挲着,发出沙沙的轻响。
“这里…”
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少了些砺石摩擦的刺耳,多了点干涩的探寻。
“…很吵。”
他顿了顿,似乎在努力寻找更准确的词。
“不是战场…那种吵。”
“是…很多声音…混在一起。”
他那只独眼带着点茫然,看向正在低声斗嘴的郭芙蓉和吕秀才(“芙妹,君子动口不动手!”“我排你一脸信不信?”)。
看向好奇打量他的白敬琪和吕青柠。
看向正跟李大嘴比划着锅有多大的邢捕头(“亲娘哎,李大嘴你这锅够结实!能挡箭不?”)。
看向拿着抹布、随时准备“放着我来”的祝无双。
最后,又看向阿楚手腕上方悬浮的、依旧在无声滚动着【战神喝汤了!】【求问汤的味道!】等字样的光幕。
“这些声音…”
沃里克那只独眼里的困惑加深了。
他似乎在努力理解这对他来说全然陌生的“喧闹”。
“…不为了命令,不为了警告,不为了求援…也不为了…诅咒。”
他艰难地吐出最后两个字,仿佛这个词带着灼人的温度。
佟湘玉立刻捕捉到了重点,一拍巴掌:“哎呀!沃壮士!这就对咧!”
“咱同福客栈的吵,那是活人气的吵!是烟火气的吵!跟那要命的战场能一样吗?”
她眉飞色舞,仿佛找到了开锁的钥匙。
“你看他们吵吵嚷嚷的,可心里头热乎着呢!”
“老白!”
她转头喊了一声。
白展堂立刻心领神会。
瞬间换上一副极其夸张的痛苦表情,捂着肚子:“哎哟!掌柜的!我肚子疼!”
“指定是大嘴今天盐又放多了!谋财害命啊这是!”
他一边叫唤一边偷瞄佟湘玉和沃里克的反应。
李大嘴不干了,挥舞着锅铲嚷嚷:“放屁!老白你血口喷人!”
“我李大嘴的盐,那都是有数的!定是你偷吃了后厨的酱牛肉不消化!”
“谁偷吃了?你哪只眼睛看见了?”
白展堂梗着脖子。
“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还有我的鼻子也闻见了!”
李大嘴毫不示弱。
“你鼻子属狗的?”
“你才属狗!”
两人立刻你来我往地斗起嘴来,唾沫横飞。
沃里克默默地看着这毫无杀伤力、甚至有点滑稽的争吵。
那只暗金色的独眼中,茫然之色更重了。
他无法理解这种争吵的意义。
在他的世界里,争执通常只意味着一个结果——你死我活。
莫小贝从佟湘玉身后钻了出来。
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摇着头走到沃里克面前。
叉着腰,仰着小脸,一本正经地说:“大叔,别理他们!”
“白大哥和大嘴叔天天这样吵,吵完一会儿就好啦!”
“就跟…就跟我和邱小东吵架一样!吵完他还要给我买糖葫芦呢!”
她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沃里克,充满了纯真的笃定。
“这叫…这叫‘越吵感情越好’!掌柜的说的!”
沃里克的视线落在这个只及他腰高的小女孩脸上。
那张小脸干净、红润,眼神清澈见底,毫无阴霾。
她口中的“吵架”和“糖葫芦”,是他破碎记忆里早已模糊到几乎消失的遥远词汇。
他那只独眼定定地看着莫小贝。
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困惑、一丝丝几乎不敢触碰的、属于遥远过去的柔软回忆、以及更深的、不知如何应对的笨拙。
【小贝!你是天使吗?!】
【战神懵了!被小贝的纯真直球打懵了!】
【同福日常吵架现场教学!战神:这题超纲了!】
【掌柜的金句:越吵感情越好!至理名言!】
【放着我来!无双姐姐快给小贝也拿个鸡腿!】
【亲娘哎,小贝这解释,比秀才的子曰管用一万倍!】
【真相只有一个:儿童的语言是打破心防的利刃。】
【青橙表示:惊涛骇浪掌也可以用来和好(拍肩膀)?被郭芙蓉再次捂嘴。】
晏辰看着沃里克眼中那丝细微的波动,轻轻捏了捏阿楚的手。
低声道:“有门儿。小贝…可能是对的。”
他目光转向铁蛋和傻妞。
“铁蛋,傻妞,情感数据库里,关于‘儿童作为治疗媒介’的案例,最高成功率是多少?”
铁蛋的电子眼蓝光微闪:“检索中…案例编号A-743至A-899,涉及战后创伤儿童互动疗法。”
“统计显示,在建立初步信任后,对成年深度ptSd个体情绪正向转化率平均为百分之六十八点五,显着高于常规疗法。”
“关键点在于:非指令性、无条件正向反馈及…游戏。”
他特意在“游戏”这个词上加重了电子音。
傻妞温柔地补充:“铁蛋的分析正确。”
“游戏行为能有效激活大脑中与愉悦、放松相关的区域,抑制负责恐惧与警觉的杏仁核过度活跃。”
“尤其是简单的、带有创造性的游戏。”
阿楚眼睛一亮。
手指在手环上快速点动,调整着直播光幕的显示内容,将更多的画面焦点集中在莫小贝和沃里克身上。
“宝宝们,”
她对着光幕,声音带着期待。
“见证奇迹的时刻可能到了哦!”
“看看我们的小贝老师,能不能用她的‘独门秘籍’,撬动这块万载寒冰!”
莫小贝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肩负着“治愈战神”的重任。
她只是觉得眼前这个大个子叔叔虽然看起来吓人,但眼神里好像藏着很多很多难过,让她想起以前被先生骂哭时的样子。
她歪着头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
转身“噔噔噔”跑到柜台后面,翻找了一阵。
然后举着一个小木盒跑了回来,献宝似的捧到沃里克面前。
“大叔!你看!”
莫小贝打开木盒,里面是几根烧得只剩半截的炭笔和一些粗糙发黄的纸片。
“这是邱小东给我的!可好玩啦!我教你画画吧?”
她的小脸上满是期待,眼睛亮晶晶的。
“掌柜的说,不高兴的时候,画出来就好啦!”
沃里克那只暗金色的独眼,有些迟钝地看向木盒里黑乎乎的炭笔和粗糙的纸。
画画?
这个词汇在他的记忆里,遥远得如同上辈子的事情。
他依稀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在一切被战火吞噬之前,似乎…也有过类似的场景?
温暖的炉火旁…粗糙的纸张…稚嫩的手指握着炭条…
莫小贝见他没反应,以为他不愿意。
小嘴一瘪,但立刻又振作起来。
自己抽出一张纸和一根炭笔,趴到旁边的空桌上。
小手握着炭笔,刷刷刷地画了起来,一边画一边自顾自地说着:“你看啊大叔!这样画个圈圈,就是脑袋!”
“这样戳两个点点,就是眼睛!再画个弯弯的线,就是嘴巴在笑!”
“看!这就画好啦!一个开心的小人!”
她举起那张纸。
纸上是一个极其简陋的火柴人:一个歪歪扭扭的圆圈脑袋,两个不对称的黑点眼睛,一条向上弯起的弧线嘴巴。
沃里克的目光落在那张粗糙的纸上,落在那简陋到近乎抽象的火柴人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那只暗金色的独眼死死地盯着那根向上弯起的弧线——那代表“笑”的简单线条。
他脑海中,无数破碎的画面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死水,猛地翻腾起来!
不再是燃烧的城池、倒下的战友、敌人狰狞的面孔…
而是一张同样稚嫩的、模糊不清的小脸,在昏暗的光线下,对他咧开嘴,露出缺了门牙的笑容。
手里也举着一张画满了歪扭线条的纸…
还有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哼唱着什么调子…
炉火的噼啪声…
窗外隐约的虫鸣…
这些画面和声音是如此遥远、模糊,却又带着一种尖锐的、几乎将他心脏刺穿的温暖和酸楚!
那是早已被他亲手埋葬在尸山血海最深处的、属于“人”的过去!
是他成为“磐石”沃里克之前,那个或许拥有另一个名字的、活生生的人所拥有的碎片!
“呃…”
一声极其压抑的、仿佛从灵魂最深处被硬生生挤出来的哽咽,从沃里克喉咙里爆发出来。
他那庞大如山的身躯猛地剧烈颤抖了一下,如同遭遇了无形的重击!
那只一直冷漠、戒备、疲惫的暗金色独眼,瞬间被汹涌而来的、无法遏制的泪水彻底淹没!
滚烫的泪水冲破了所有坚硬的壁垒,顺着脸上那些狰狞的疤痕沟壑,毫无阻碍地奔流而下。
砸在他破旧的衣襟上,也砸在脚下冰冷的泥土地面上。
他猛地抬起那只布满伤痕和老茧的大手,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脸,试图堵住那崩溃的呜咽和汹涌的泪水。
指关节因为用力而紧绷,高大的身躯佝偻下去,剧烈地起伏着。
像一个终于找到回家之路、却已伤痕累累、不堪重负的孩子,在异乡的屋檐下失声痛哭。
整个同福客栈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佟湘玉捂着嘴,眼圈瞬间红了。
白展堂收起了所有的玩世不恭,眼神复杂。
郭芙蓉忘了和吕秀才斗嘴,怔怔地看着。
吕秀才张着嘴,忘了他的“子曾经曰过”。
白敬琪和吕青柠吕青橙都呆住了。
李大嘴手里的锅铲再次掉在地上。
邢捕头忘了数他的“仕途”,燕小六忘了摸他的唢呐。
【我的天!战神…哭了?!】
【小贝的火柴人…破防了…直接破大防了!】
【呜呜呜…眼泪止不住了!战神他记得!他记得啊!】
【那根笑的弧线…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亲娘哎…这比看戏还催泪…影响仕途啊…】
【放着我来!无双姐姐快拿手帕!】
【真相只有一个:被遗忘的柔软记忆,是治愈最深的良药。】
【青橙:惊涛骇浪掌…能用来擦眼泪吗?(被郭芙蓉第三次捂嘴)】
就在这寂静被沉重的呜咽声填满的瞬间。
铁蛋胸腔里发出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听不见的电流嗡鸣。
他并未请示,电子眼中蓝光平静地闪烁了一下。
一道柔和得如同月光、又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的旋律,如同无形的溪流,悄然流淌出来。
瞬间充盈了整个同福客栈的空间。
没有歌词,只有简单而优美的钢琴旋律,纯净、安宁,带着一种回归的渴望与淡淡的忧伤——《Gogho》(回家)。
这突然响起的、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却又直抵人心的音乐,让沉浸在巨大悲伤中的沃里克浑身一震!
他捂着脸的手微微松开。
挂着泪痕的独眼茫然地抬起,循着乐声望向铁蛋。
那熟悉的旋律…不,不是完全一样,但那种感觉…那种遥远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呼唤…
“家…”
一个破碎的、带着浓重哭腔的音节,从他颤抖的唇间艰难地挤出。
更多的记忆碎片被这旋律勾起。
模糊的温暖炉火,哼唱声,缺了门牙的笑脸…
潮水般冲击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防。
泪水更加汹涌地奔流。
但这一次,那沉重的、磐石般的绝望之中,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
透出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光亮——那是被遗忘的、名为“家”的灯塔所发出的微光。
佟湘玉第一个反应过来。
她抹了把眼角,深吸一口气。
脸上重新堆起那种带着烟火气的、不容置疑的温暖笑容,声音却放得格外轻柔:“对咧!沃壮士!哭出来就好!哭出来就好!”
“心里头堵着的那块大石头,它就得哭才能冲开!”
她走上前,没有去碰触沃里克。
只是将一块干净的、带着皂角香气的温热布巾轻轻放在他手边的桌上。
“擦把脸!咱同福客栈别的没有,热汤热水热布巾管够!”
“还有…”
她看向莫小贝。
莫小贝早已放下了炭笔。
小脸上也挂着泪珠,但她用力地点点头。
又抽出一张纸,小手握着炭笔,刷刷刷地画得更起劲了,一边画一边带着哭腔说:“大叔别哭!我再给你画!”
“画个大大的房子!画个暖暖的炉子!画…画个烤红薯!可香可甜啦!”
沃里克看着那块冒着热气的布巾。
听着莫小贝稚嫩却无比认真的话语。
感受着那流淌在空气中、不断冲刷着他灵魂的《Gogho》的旋律。
那只被泪水洗过的暗金色独眼里,浓重的悲伤依旧。
但磐石般的冰冷外壳,却已悄然碎裂、剥落。
他颤抖着伸出手,没有去拿布巾。
而是缓缓地、小心翼翼地,用两根粗壮得不像话的手指,极其笨拙地、珍而重之地拈起了莫小贝画的那张简陋的、只有一条代表“笑”的弧线的火柴人画纸。
粗糙的指腹,带着常年握剑磨出的硬茧,极其轻柔地摩挲着那粗糙的纸面。
摩挲着那根向上弯起的炭笔线条。
仿佛那不是一张纸,而是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泪水无声地滴落在画纸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晏辰轻轻揽住阿楚的肩膀,两人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阿楚的眼眶也有些发热。
她对着手腕上的光幕,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递出去:“宝宝们…看到了吗?”
“有时候,治愈一颗心的,不是最先进的科技,也不是最强大的武力…可能只是一根炭笔,一张纸,一个孩子画下的…最简单的笑容。”
她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还有…回家的旋律。”
【音乐响起的瞬间,我鸡皮疙瘩起来了!】
【铁蛋!你是懂配乐的!《回家》神插入!】
【战神摩挲那张画…我的眼泪不值钱!】
【小贝是天使!掌柜的是人间菩萨!同福客栈是圣地!】
【真相只有一个:最强大的力量,源自最柔软的记忆。】
【放着我来!我要给同福客栈刷一百个火箭!】
【亲娘哎…这直播看得…值了!比破一百个大案还值!】
【青柠冷静分析:情感宣泄是创伤修复的关键转折点。】
【替我们二舅姥爷谢谢同福客栈!】
沃里克独自坐在后院那条厚实的榆木长凳上。
沉重的铠甲和巨剑依旧堆在客栈大堂的角落,像一座沉默的纪念碑。
他身上只穿着那件破旧单薄的里衣。
初冬傍晚的寒意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但他似乎毫无所觉。
巨大的身躯微微佝偻着。
那只暗金色的独眼低垂着,长久地凝视着掌心。
掌心里,躺着两张被摩挲得有些发软的粗糙黄纸。
一张上面是莫小贝最初画的那个极其简陋的火柴人——一个歪扭的圈,两个点,一条向上弯起的弧线,代表着“笑”。
另一张则内容丰富了许多:一个方方正正的房子,歪歪扭扭的窗户里画着跳动的火焰(代表炉火)。
房子外面有个同样简陋但线条更粗犷的火柴人,旁边还有个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小火柴人(莫小贝自己)。
两人中间的地上,画着几个不规则的椭圆形,被涂得黑乎乎的——那是她口中“可香可甜”的烤红薯。
夕阳的金红色余晖穿过院墙,落在他布满伤痕的手掌上。
也落在那两张简陋的画纸上,仿佛给它们镀上了一层温暖的、易碎的光晕。
沃里克的手指极其缓慢、极其轻柔地描摹着画上那条“笑”的弧线。
描摹着那个代表炉火的跳跃线条。
空气里还残留着李大嘴晚餐煎鱼的香气。
隐约传来前厅里郭芙蓉和白展堂抬杠的笑闹声、吕秀才“子曾经曰过”的辩解、佟湘玉中气十足的指挥声、莫小贝清脆的呼喊……
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不再是让他茫然无措的“噪音”。
而是像那首名为《回家》的旋律一样,带着一种奇异的、能穿透灵魂厚茧的暖流。
他那只暗金色的独眼中,翻腾的情绪如同风暴过后的海面。
疲惫依旧深重,悲伤的底色也未褪去。
但磐石般的冰冷与空洞,已被某种更为深沉、更为复杂的东西取代——那是被唤醒的、对早已被战火焚毁的“平凡”的渴望。
一种近乎贪婪的汲取,汲取着此刻所能感受到的一切细微的温暖与安宁。
他像一块在极地冰封了万年的冻土,终于感受到第一缕春风。
贪婪地吸收着那微弱的暖意,哪怕这暖意是如此陌生,如此脆弱。
前厅里,气氛却与后院的沉静截然不同。
直播光幕悬浮在半空。
上面正以疯狂的速度刷新着弹幕,几乎看不清具体内容。
只能感受到一片沸腾的激动和无数【打赏】【礼物】的字样在刷屏。
【泪目之后是狂喜!战神收下画了!】
【同福客栈功德无量!打赏!必须打赏!】
【为小贝天使打call!为掌柜的温暖打call!】
【放着我来!我要给客栈捐一年的伙食费!】
【邢捕头快看!这波打赏够你升几品官?】
【亲娘哎!这直播间人数…爆了爆了!影响仕途啊!(狂喜版)】
【真相只有一个:爱与温暖才是终极流量密码。】
【青橙表示:惊涛骇浪掌可以帮忙鼓掌(被郭芙蓉无奈放开)。】
佟湘玉看着光幕上瀑布般滚动的打赏信息。
乐得合不拢嘴,眼睛都快变成铜钱的形状了,不停地搓着手:“哎呦!额滴个神啊!家人们!宝宝们!太热情咧!太破费咧!”
“这…这怎么好意思嘛!”
“老白!快!把咱窖藏的好酒拿出来!”
“大嘴!再加俩硬菜!今儿个高兴!额请客!额请客!”
她豪气干云地拍着胸脯。
白展堂一边麻利地往后院搬酒坛子,一边笑嘻嘻地贫嘴:“掌柜的,您这请客,花的可都是宝宝们打赏的钱吧?”
“羊毛出在羊身上?”
“去去去!”
佟湘玉作势要打他。
“额高兴!额乐意!宝宝们的心意,那能叫破费吗?”
“那叫…那叫…情意无价!”
她努力拽了个文词儿。
邢育森腆着肚子凑在光幕前。
看着上面不断跳出的【邢捕头表情包已存!】【替二舅姥爷给邢捕头问好!】等字样。
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哎呦!哎呦!家人们太客气了!太抬爱了!”
“我邢育森何德何能啊!”
“这…这影响仕途啊!哦不,是助力仕途!助力仕途!哈哈!”
他乐得见牙不见眼。
燕小六激动地掏出他的唢呐,深吸一口气:“家人们!我给大家伙儿吹一个!助助兴!”
“替我照顾好我二舅姥…”
最后一个“爷”字还没出口,就被郭芙蓉眼疾手快地一把捂住了嘴:“小六!打住!”
“战神还在后院静养呢!你这‘替死号’一响,再把刚缓过来的战神给送走了!”
“唔唔唔!”
燕小六挣扎着,一脸委屈。
吕青柠推了推眼镜,冷静地对着光幕分析:“根据弹幕内容及打赏频率峰值分析,观众情感共鸣度达到本次直播历史最高点。”
“核心触发点为:沃里克的情感宣泄(占比百分之四十二),莫小贝的绘画互动(占比百分之三十八),背景音乐《Gogho》的适时介入(占比百分之十五)。”
“佟掌柜的临场反应及客栈整体氛围亦贡献显着。”
她像在做严谨的学术报告。
吕青橙则拉着姐姐的手,小脸上满是兴奋的红晕。
对着光幕用力挥手:“家人们!看到没!我小姨(指莫小贝)厉害吧!”
“她的画把战神叔叔都感动哭啦!”
“下次我让青柠姐也画!画得更好!”
阿楚和晏辰站在稍远些的地方,看着这热闹非凡的场面。
阿楚靠在晏辰怀里,看着后院方向,轻声道:“他的心…开始解冻了。”
“但要把那些沉重的冰坨子都化开,路还长着呢。”
晏辰的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手臂将她环得更紧了些:“嗯。至少,钥匙找到了。”
“剩下的,交给时间,也交给…这里的烟火气。”
他目光扫过闹哄哄的众人,嘴角带着笑意。
“你看,这‘吵’,现在听着是不是顺耳多了?”
铁蛋和傻妞安静地站在他们身后。
铁蛋的电子眼蓝光平稳地闪烁着,似乎在持续监测后院的能量波动。
傻妞温柔地依偎在铁蛋的金属臂膀旁,声音带着柔和的电子韵律:“沃里克先生的核心能量场趋于稳定,波动频率正向偏移。”
“情感模块反馈数据显示,深度悲伤峰值已过,正向情感因子(怀念、安宁、微弱的希望)开始生成并缓慢增强。”
“初步判断,最危险的自我封闭与毁灭倾向已得到有效遏制。”
铁蛋的金属头颅微微点了点:“数据确认。”
“环境疗愈因子持续输入中。”
“下一步建议:维持当前低压力、高亲和力环境,避免任何强制性交流或刺激。”
“等待其主动进行信息交互。”
深夜。
喧闹终于散去。
同福客栈陷入一片宁静。
只有值夜的白展堂偶尔在堂中巡视的轻微脚步声。
后院,沃里克依旧坐在那条长凳上,像一尊沉默的石像。
月光清冷地洒落在他身上,在他脚下投下浓重的阴影。
他掌心那两张画纸,被小心地折叠好,收进了贴身最里层的位置,紧贴着皮肤,仿佛那是护身符。
他缓缓抬起头。
那只暗金色的独眼望向无垠的夜空。
群星璀璨,如同无数细碎的钻石撒在墨蓝色的丝绒上。
晚风带着寒意拂过院中光秃秃的树枝,发出轻微的、如同叹息般的呜咽。
前厅隐约传来佟湘玉轻微的鼾声和白展堂哼着小调的动静。
没有号角。
没有战鼓。
没有濒死的嘶吼和武器的碰撞。
只有…寂静。
一种包裹着细微生命律动的、带着温度的寂静。
这种寂静,对他伤痕累累的灵魂来说,是久旱后的甘霖,也是陌生的奢侈。
他闭上那只独眼。
深深地、贪婪地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
空气里混杂着泥土的味道、草木枯萎的气息、残留的食物香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皂角的干净气味。
这气息涌入胸腔,像一股清泉,冲刷着沉积多年的血腥与硝烟。
一种难以言喻的、巨大的疲惫感,如同退潮后的海浪,温柔却不容抗拒地席卷了他身体的每一寸角落。
不是战斗后的脱力,而是一种精神上长久紧绷后骤然放松的虚脱。
沉重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住,缓缓垂下。
高大如山的身躯,第一次在这个全然陌生的时空里,在冰冷的榆木长凳上,卸下了所有的防备与重量。
任由自己滑入无梦的、深沉的黑暗。
鼾声,低沉而平稳,如同沉睡巨兽的呼吸,终于在这片安宁的夜色中响起。
前厅值夜的白展堂耳朵微动。
捕捉到这不同寻常的、代表着彻底放松的鼾声。
脚步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
轻轻摇了摇头,继续哼起他那不成调的小曲儿。
月光如水,静静地流淌过客栈的屋顶、窗棂。
流淌过后院那个沉睡的巨人身上,温柔地抚平着他眉宇间那些刀刻斧凿般的痕迹。
【战神睡着了…终于能安心睡了。】
【听白大哥哼歌,看战神安眠,岁月静好。】
【同福客栈今夜守护神+1。】
【亲娘哎,这鼾声听着都踏实…】
【真相只有一个:安全的环境是修复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