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目混珠闹同福(2 / 2)
他整个人像被攻城锤正面夯中,双脚离地,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
手臂剧痛发麻,虎口瞬间撕裂出血!
而那把古意盎然、象征着他最后一点底气的“商周遗宝”青铜剑,在那股无匹掌力的冲击下……
剑身,不是弯曲!
而是……脱手!飞了!
高高地飞起!打着旋儿!如同一根被顽童抛向半空的棍子!
它在空中划出一道滑稽的弧线,阳光下,“青铜剑”表面的斑驳绿锈似乎都被抖落了一层。
“无双:又双叒被截胡!委屈脸.jpg”
“郭女侠:物理鉴宝,快狠准!亲夫君都拉不住!”
“秀才那眼镜抖得,子要是曰过都得再曰一遍!”
“哗擦!真飞啊!”
白敬琪嘴巴张得能塞个鸡蛋,手都忘了鼓掌。
就在大家被郭芙蓉这惊天动地、效果拔群的一掌震得心潮澎湃、等着看那青铜剑以什么样的姿势落地或者插在地板上时——
“哐当!叮呤……当啷啷……咣咣咣——”
青铜剑以一种自由落体外加托马斯回旋的姿态,无比精准地砸在了另一张空桌的桌面上!
桌面上的茶杯、筷笼、酱油壶瞬间遭了殃,一片狼藉飞溅。
但这还没完。
惊人的一幕出现了!
那把外表厚重古朴的青铜剑,剑尖朝下砸在桌面后,不知是因为郭芙蓉内力实在太过刚猛,还是这剑本身确实“内秀”,只听得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扭曲声!
“嘎吱——咔嚓!”
原本厚重的、布满腐蚀绿锈的剑身靠近剑尖的三分之一处……不堪重负,骤然断裂!
断口,森然呈现!
没有古铜的暗红!
没有铸造的沙眼!
没有岁月的深沉!
那断口,在从窗户斜射进来的、七侠镇下午强烈的阳光下,闪烁出一种无比熟悉的、冷硬而均匀的光泽!
银亮!
刺目!
如砂纸打磨过不锈钢水槽的质感!
断口内侧边缘平滑得如同现代机械切割,露出内里同样材质的、泛着雪亮反光的——不锈钢核心!
断裂的上半截剑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跳了几下,不动了。
那闪亮的不锈钢断口,如同一只巨大的、嘲讽的眼睛,瞪着天花板,也瞪着客栈里所有嘴巴能塞进白敬琪鸡蛋的人。
全场如同被按下了定格键。
贾言午自己还狼狈地摔在墙角一堆扫帚簸箕里,头晕眼花,揉着剧痛的胳膊,看到地上那截闪亮的断剑和他的“漆奁”尸体作伴,瞬间面如死灰,连哀嚎都忘了发出。
“哈哈哈哈哈!不锈钢!!!内芯是不锈钢!!!”
“郭芙蓉一掌惊涛!打出了不锈钢的铮铮铁骨!”
“论物理鉴宝,我郭女侠真乃业界良心!”
“快看贾言午表情!这波打假伤害999+暴击!”
“啊呀呀!额滴桌子!额滴青花瓷壶!”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佟湘玉,心痛得直抽冷气,指着那狼藉的桌面捶胸顿足,“郭芙蓉!赔钱!从你工钱里扣!扣光!”
刚缓过劲的秀才赶紧去扶他芙妹,心疼地查看她手掌有没有被气劲反震到。
“我…我的剑…我的奁……”墙角,贾言午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地、失神地看着地上那一文不值的“国宝”残骸。
精心编织的幻梦被彻底锤爆的冲击,远比他肉体上的疼痛更令人崩溃。
他不顾手臂疼痛,狼狈地向前爬了两步,想去够那截闪着冰冷寒光的不锈钢断剑。
那动作,透着股心死大于哀莫的凄凉。
郭芙蓉也被自己一掌拍出个不锈钢这结果给震懵了,收掌站在原地,看看自己微微发红的掌心,又看看地上那截亮瞎眼的不锈钢茬口,还有点不敢相信:“这…这也太假了吧?还没我家菜刀结实……”
她嘀咕着,被秀才一把拉回去检查手。
全息影像悬浮在大堂半空,那些滚动的光字骤然进入爆发式刷屏,速度快得几乎重叠:
“物理鉴宝名场面:西汉环氧漆奁VS商周不锈钢芯剑!”
“掌柜的心在滴血,郭女侠的钱包在哭泣!”
“建议申报非物质文化遗产——假货的奇幻漂流!”
“贾先生别捡了!这玩意儿不收废品!”
莫小贝跑过去,蹲在那堆“国宝”残骸旁边,用小手指戳了戳那块断裂的不锈钢:“哇哦!亮亮的!小郭姐姐,这个能给我打把小飞刀不?削铅笔肯定快!”
一直安静地在一旁拉着白敬琪衣角、睁着圆溜溜大眼睛全程围观的吕青橙,突然小声咕哝道:“可是惊涛骇浪掌打的是个铁片片呀,好没劲儿哦……”
语气里是满满的、单纯的对武学效果未达预期的遗憾。
白敬琪立刻拍了拍她的小脑瓜:“铁片片也挺好,比木头片子强!”
就在满堂人声嘈杂,佟湘玉正怒发冲冠地点数着损失、准备让郭芙蓉签下一笔巨债时,铁蛋那波澜不惊、如同新闻播报员一般的金属嗓音,又平又稳地响了起来:
“报告老板老板娘。数据模型分析完毕。针对贾言午情绪、生理指标波动曲线,结合其话语逻辑漏洞、行为模式及口音特征分析模型交叉演算。推断结果如下——此人出身晋阳府清源县贾庄,家境贫寒,父辈以做纸扎为生。”铁蛋的声音毫无起伏,每个字都清晰如同刻在铁板上,“其自称九世盗门世家、帝师后人等经历,可信度为零点零零零一。结论:一位…极度沉迷历史话本、执着于‘珍宝奇遇’幻想,且欠下西河湾‘鸿通钱庄’巨额赌债,意图通过贩卖‘伪古物’翻本未果的…重度妄想投机分子。”
“铁蛋情报局上线!精准定位!贾庄纸扎专业户!”
“原来‘九世盗门’和‘帝师后人’都是话本后遗症?”
“西河湾赌债?这剧本比假古董精彩多了!”
“贾先生:底裤都被机器看穿了……”
这连番打击,如同最后几记重锤,敲碎了贾言午最后一点伪装和神智。
他爬在地板上,看着那堆曾经寄托了所有翻身希望的破环氧塑料片和闪亮的不锈钢茬口,又听着铁蛋字字如刀、把他老底儿都掀干净的话,身体如同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彻底软了下去。
脸颊贴着冰凉的地板,喉头滚动,发出一声低沉得几近呜咽的哀鸣:“爹…娘…贾家列祖列宗…我…我对不起扎纸的祖宗啊……”
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糊了他一脸,那顶破旧的瓜皮小帽也歪到了一边,说不出的狼狈凄凉。
客栈里的空气,似乎也在这一刻被抽走了不少,安静了下来。
嘲笑声渐渐平息,只剩下佟湘玉还在咬牙切齿地盘算:“茶壶一个三十文,桌面修补二十文,漆奁…虽然是个假货但它砸坏了也算我的损失……算五十文吧!抹个零头,一共九十九文!郭芙蓉!”
秀才无奈地叹气,掏出手帕想递又没好意思递过去。
“赌徒的眼泪比假货还不值钱!”
“掌柜的算盘珠子崩我脸上了!”
“虽然但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还是有点惨哦…”
“同福客栈众生相,活灵活现,掌柜的真·财迷本色!”
一直处于“现场直播中控台”状态的阿楚,轻轻拍了拍晏辰一直揽在自己腰侧的手。
晏辰会意,指尖在他自己佩戴的腕带设备上无声而熟练地滑过几个操作点。
那些悬浮在半空、密密麻麻滚动播放弹幕的全息影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直播,结束了。
最后一抹流光散去时,隐约还能看到几个未及消失的字:“期待下一位穿越倒霉蛋…”
客栈重新恢复了它本来的、略显陈旧昏暗的光线。
“傻妞,”阿楚的声音很平静,带着点任务完成的轻松,还夹杂着一丝处理这种大型社死现场的无奈,“处理善后。把他弄起来,稍微清理下。然后——送客。”
傻妞如同最完美的女管家,无声地动了。
她甚至不用沾手,一台小巧的、只有茶杯大小、形状如同长了四只脚的袖珍吸尘器,从她脚边迅速滑出,精准无声地停在贾言午糊满眼泪鼻涕的脸旁边,探出一只极其柔韧的、湿乎乎的清洁棉头,轻柔又带着不容拒绝的效率,在他脸上擦了擦,吸走污迹。
另一只稍微干硬点的刷头飞快地把他歪掉的小帽扶正——动作温柔得甚至没惊醒这个失魂落魄的家伙。
接着,一股温和但难以抗拒的牵引力从贾言午的腋下传来。
傻妞甚至没碰他,只是隔着衣服,就把他如同提线木偶般提溜了起来。
他又恢复了一个可以站立的人形,尽管依旧目光涣散,魂飞天外。
“贾先生,”阿楚向前走了两步,声音不高不低,带着一种让人稍微安心的冷静,“梦该醒了。大路朝天。你,该走了。”
她挥了挥手,指着大门的方向,没有多余的废话,带着一种送客的明快。
傻妞无需更多指令,那无形的、温柔的牵引力引导着脚步虚浮、脑袋空白的贾言午,一步步朝门口走去。
佟湘玉一看那堆破烂“国宝”还在地上,立刻尖叫:“等等!把你这些宝贝垃圾弄走!别脏了额滴地板!破烂玩意儿还害额损失!”
白展堂反应极快,在贾言午被“提”出大门前,脚尖极其隐蔽地一挑一带。
地上那装着半截仕女图的卷轴筒和破碎的环氧树脂漆奁残骸,打着滚儿飞出门槛,正好落在贾言午的脚边。
动作快得连“哗擦”一声叫好的白敬琪都没看清。
贾言午被门外骤然强烈的阳光刺得眯起了眼。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到脚边自己视为珍宝如今却弃如敝履的东西——那摔出钢条的假剑,掉在地上的半截不锈钢剑尖,卷轴筒,还有那碎了一桌终于散开、露出里面破洞旧棉花的蓝布包。
夕阳像泼洒开的熔金,给他身上、也给地上那一堆名副其实的“残骸”镀上了一层虚幻又凄凉的金边。
他茫然地站在这光芒里,像一尊雕塑。
过了几息时间。
贾言午猛地弯下腰。
没有去捡那些昂贵的“碎片”和“不锈钢”,而是用颤抖的手,死死抓住了那个被白展堂踢出来的、装着劣质仕女图的破卷轴筒。
他用力地、紧紧地把那筒抱在了怀里。
仿佛这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真实的东西。
尽管那粗糙的画布硌着他的胸口,稻草茬刺痛了他的手臂。
他站直了身体。
脸上的泪痕被傻妞擦过,留下浅浅的水印。
眼神穿过七侠镇喧嚣的街道,投向远方夕阳沉落的群山剪影,那里一片迷蒙。
他低下头,用力吸了口气,仿佛要把胸腔里积压的怨气、不甘和破碎的幻想都吸走。
“呵…呵…”喉咙里挤出几声短促的、意义不明的声音,像是自嘲的冷笑,又像是抽泣的回响。
终于,他转过身。
抱着那个破卷轴筒。
在七侠镇被夕阳拉得长长的、金红色的石板路上,一步一步,头也不回地、慢慢地向镇外走去。
夕阳把他的影子拖在地上,像一根被拉长的、歪斜的感叹号。
他单薄的背影融进光里,又一点点沉入镇口牌坊投下的、越来越深浓的暗影中,直至消失。
同福客栈的门内,短暂的安静被白敬琪一声夸张的感慨打破:“哗擦!这大哥,还挺能忍。”
他抓了抓脑袋。
吕青橙晃着他的胳膊:“敬琪哥哥,啥是‘伪古物’呀?为啥他那么生气?”
一脸天真。
一直没说话只忙着刷平板(其实是看小说)的吕青柠,突然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小眼镜,语气老气横秋,学着铁蛋的腔调但毫无机器人那份冷感:“真相只有一个!他入戏太深!”
大家都笑了起来,劫后余生般轻松的空气在大堂里弥漫。
佟湘玉又拿起算盘:“郭芙蓉!九十九文……”
郭芙蓉赶紧求饶:“掌柜的!看在成功打假、清理不良客源、维护同福声誉的份上,打个折嘛!要不让子替我曰过?”
佟湘玉眼睛一瞪:“少废话!亲兄弟明算账!拿钱!”
说着就去揪郭芙蓉的耳朵。
白展堂笑着去拉。
李大嘴和莫小贝、邢捕头和燕小六在一旁起哄。
祝无双趁机擦干净了被郭芙蓉弄乱的地板。
阿楚靠回晏辰怀里,伸了个懒腰,优美的曲线在夕阳下勾勒出剪影:“累瘫了,晏辰。抱我上去,我要躺平,宇宙的尽头就是咱家那硬板床。”
她声音里带着点撒娇的鼻音。
晏辰低头在她额上轻轻一吻,温热的触感印在光洁的皮肤上:“遵命,我的女王大人。今晚想吃点啥?让铁蛋去十八里铺王婆子那里进点……呃……”
他故意顿住。
阿楚闭着眼:“噗…少来!敢提王婆子,今晚你睡桌子!”
她嘴角弯着,头在他颈窝里蹭了蹭。
铁蛋和傻妞早已安静地立于角落阴影之中,如同两座完美的守护雕塑,数据在核心无声地流淌。
傻妞脚下那个袖珍吸尘器滑了进去,消失不见。
客栈的大门依旧敞开着,七侠镇的生活气息、孩童的嬉闹、摊贩的叫卖混合着厨房里热腾腾饭菜的香味再次涌了进来。
窗外,最后一抹熔金般的斜晖褪去。
同福客栈内,灯光逐一亮起,人影幢幢,笑语喧哗。
方才那场围绕着“鱼目”而起的荒诞闹剧留下的喧嚣,像一粒投入深潭的石子,迅速沉入了它日常喧腾热闹的底色之中,仿佛从未发生。
只有直播影像关闭后、投影仪待机时发出的微不可闻底噪,还在极其微弱地低鸣,如同宇宙深处渺茫的回声。
在光影的交界处,投射在墙壁上的人影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