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侠镇驱邪(2 / 2)
他继续说道:“她是在您跟随商船出海三个月后,因一场突发的时疫…不幸病逝。时间嘛…嗯,精确计算一下,是在您第一次尝试‘飞头降’失败,把自己脖子拧伤,在家卧床休养、与外界断绝联系的那个月里。”
晏辰顿了顿,看着飞头眼中那血红的疯狂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只剩下巨大的空洞和茫然,才继续用平缓却字字千钧的语调说道:“她的家人按习俗将她的骨灰送回了故乡祖祠安放。”
他补充道:“牌位…嗯,按时间推算,落灰得有三寸厚了吧?陈先生,您追杀了三十年的‘负心人’,从来就不存在。您恨错了人,也…恨错了自己。”
“丢…丢雷楼某…”飞头嘴唇哆嗦着,发出几个无意义的破碎音节。
那支撑着他飞行的诡异力量仿佛瞬间被抽空,头颅猛地一沉,如同断线的风筝,直直地向下坠落。
“傲天!”祝无双反应最快,低呼一声。
龙傲天眼神一凝,手指在墙壁某个节点上一敲。
一张由柔韧合金丝编织成的细网悄无声息地从地面弹起,稳稳接住了那颗坠落的头颅。
头颅落在网中,滚了两下,面朝上。
那双曾经血红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死灰般的茫然和巨大的、几乎要将它自身吞噬的悲恸。
嘴唇翕动着,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有一滴浑浊的液体,艰难地从眼角挤出,划过青白的皮肤,留下一条蜿蜒的湿痕。
整个同福客栈,陷入一片极致的安静。
只剩下直播设备轻微的嗡鸣,以及光幕上疯狂滚动的弹幕:
“卧槽…信息量太大我CPU干烧了…”
“所以是…因爱生恨?恨错了对象?虐哭了!”
“技术宅的愤怒…用错了地方啊老哥!”
“三十年!人生有几个三十年?这执念太可怕了…”
“晏哥这情报能力绝了!直接破防!”
“所以说,科技改变命运(破音)!”
“呜呜呜…阿阮姑娘好惨…陈三也好惨…”
“所以…现在咋办?给他粘回去?”
阿楚轻轻叹了口气,从晏辰怀里微微直起身。
她走到那张合金丝网前,蹲下身,平视着网中那颗失去了所有凶戾、只剩下无尽悲凉的头颅。
她的眼神清澈,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声音也放得很柔,像在哄一个迷路的孩子:“陈先生,听到了吗?阿阮姑娘,一直在故乡等你回家。”
她继续说道:“她等不到你的信,等不到你的人,最后等到的…只有病魔。她从未负你,至死念着的,恐怕还是你出海前答应给她带回来的那串贝壳项链吧?”
网中的头颅剧烈地颤抖起来,紧闭的眼皮下,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之前沾染的污渍,在青白的脸上冲出几道狼狈的沟壑。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压抑的呜咽。
“放…放我来吧。”祝无双走上前,声音温和却坚定。
她看向龙傲天,龙傲天微微颔首,手指在墙壁上某个位置一按。
合金丝网的四角缓缓收缩升起,将那颗头颅平稳地抬起到一个合适的高度。
祝无双深吸一口气,从随身的小布包里取出一个精巧的、泛着银白色金属光泽的工具盒,里面是成套的、精细到毫厘的镊子、探针和微型缝合工具。
她看向铁蛋:“铁蛋,请再定位一次缝合点。”
“收到,无双女士。”铁蛋憨憨地应了一声,再次举起那支“验钞笔”,深紫色的光束精准地打在头颅断颈处那圈漆黑的区域,将那些细微的金属缝合点和残留胶痕清晰地标注出来。
祝无双全神贯注,动作轻柔而稳定,如同修复一件稀世的艺术品。
她先用特制的溶剂小心地软化那些早已老化发脆的“老南洋牌”胶水残留,再用精细的工具一点点剥离、清理。
接着,用消过毒的微型镊子,极其轻柔地调整着那些作为缝合锚点的金属微点,让扭曲的部分复位。
最后,她取出一管晏辰提供的、无色无味的新型生物相容性粘合剂,小心地涂抹在断口边缘。
整个过程,客栈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佟湘玉捂住了嘴,郭芙蓉紧张地抓着吕秀才的胳膊,白展堂护在佟湘玉身前,白敬琪和吕青橙瞪大了眼睛,吕青柠推了推她的高科技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理性的光芒。
李大嘴连呼吸都放轻了。
莫小贝抱着手臂,眼神复杂地看着。
邢捕头和燕小六缩在柜台后面,只露出两双眼睛。
当最后一滴粘合剂涂抹完毕,祝无双用指尖极其轻柔地按压固定了几秒钟,才缓缓松开手。
“可以了,师兄,放下吧。”她轻声道。
龙傲天依言操作,合金丝网缓缓降下,平放在一张早已清理干净的八仙桌上。
那颗头颅安静地躺在那里,颈部断口处覆盖着一层几乎透明的薄膜,散发着极淡的、类似雨后青草的气息,与之前的恶臭截然不同。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
头颅的喉结,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
紧接着,那紧闭的眼皮颤动起来,然后,缓缓地、艰难地睁开。
那双眼睛,不再是骇人的血红,也褪去了死灰般的绝望。
只剩下一种近乎虚脱的疲惫,以及深不见底的、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和茫然。
他转动眼珠,视线缓缓扫过围在桌边一张张关切(或紧张)的脸,最后落在祝无双身上,嘴唇翕动,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多…多谢姑娘…”
他又看向晏辰和阿楚,眼神复杂至极,有感激,有羞愧,更多的是巨大的空洞:“…多谢…二位…点醒…”
目光最后落在光幕上那依旧在滚动的、带着唏嘘和鼓励的弹幕上,停留了片刻。
“亲娘咧,”邢捕头从柜台后探出头,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可算是…粘回去了?这手艺,无双姑娘,绝了!比县里王麻子修破碗的手艺强多了!”
燕小六也壮着胆子把腰刀插回鞘里,挺起胸膛:“就是!邪不胜正!在咱七侠镇的地界上,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更别说一个…呃…飞头了!”
他本想放句狠话,但看到陈三那副凄惨样子,后半句又咽了回去。
李大嘴挠着后脑勺,看着一片狼藉但幸好没打碎啥值钱东西的大堂,小声嘀咕:“掌柜的…这…这损失…”
佟湘玉此刻已经从惊吓中缓过神来,陕西话又溜了出来,带着点劫后余生的虚脱和生意人的精明:“损失啥咧损失!额滴神呀,没出人命就是万幸!”
她继续说道:“额看这位客官…也不是存心滴嘛!就是…就是…”
她一时词穷,看向陈三。
陈三的头颅在桌上极其轻微地晃了晃,似乎想点头,但牵动了新愈合的伤口,痛得他眉头一皱。
他艰难地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平静了许多:“掌柜的…对不住…惊扰了。陈某…身无长物,唯有…”
他目光扫过自己身上那件破旧的南洋短褂,最终落在腰间一个不起眼的、用某种深色水草编织成的小小配饰上,继续说道:“…此物,是深海沉船里偶得的…一点小玩意儿,或许…能抵些赔偿。”
他用眼神示意。
白展堂会意,小心翼翼地解下那个小配饰。
入手沉甸甸,非金非木,黝黑无光,上面天然形成的纹路如同神秘的海图。
佟湘玉接过来掂了掂,眼睛一亮:“哎呀!这…这多不好意思嘛!”
她嘴上说着不好意思,手却攥得紧紧的,脸上笑开了花:“展堂,快!扶这位…陈先生到后院厢房歇着!额让大嘴熬点补气养神的汤!”
“得令!”白展堂松了口气,招呼李大嘴,“大嘴,搭把手,轻点轻点!”
郭芙蓉看着陈三被小心翼翼地抬走,忍不住摇头感叹:“唉,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把自己脑袋拧下来追杀空气三十年!”
她看向吕秀才,继续说道:“秀才,你以后要是敢负我…”
吕秀才立刻站得笔直,扶了扶眼镜,一脸正色:“芙妹!天地良心!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我对芙妹之心,天日可表!若有二心,便叫我…”
“好啦好啦!”郭芙蓉被他逗笑了,嗔怪地拍了他一下,“谁要听你背古文发誓!肉麻死了!”
阿楚靠在晏辰怀里,晏辰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手指绕着她一缕发丝把玩。
阿楚看着光幕上依旧热闹的弹幕,说道:“家人们,今儿的‘科学大战玄学之飞头降破解篇’就到这儿啦!是不是跌宕起伏,干货满满?”
她继续说道:“记得点个关注,下次穿越者再搞事情,咱们直播间不见不散哟!”
她俏皮地眨眨眼。
晏辰低头,鼻尖蹭了蹭她的额角,声音带着笑意:“娘子,你这直播效果,比为夫当年用代码给你写的那个‘全宇宙最浪漫’的弹幕表白程序还炸裂。”
他继续说道:“为夫甘拜下风,今晚的洗脚水,我包了。”
阿楚脸一红,伸手在他腰间的软肉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啐道:“去你的!谁要你包洗脚水!当着家人们的面儿说这个,羞不羞!”
她嘴上嫌弃,身体却诚实地往他怀里又缩了缩。
“老板,老板娘,”铁蛋憨厚的声音响起,他正拿着一个巴掌大的吸尘器一样的设备,无声地清理着地上激光灼烧留下的微量焦痕和陈三滴落的污渍。
他继续说道:“现场清理完毕。能量损耗在0.0001%阈值内,无需补充。”
傻妞安静地站在他旁边,手里托着一个平板,上面显示着整个客栈的能量分布图,一切正常。
她看向铁蛋的眼神,带着一丝难以发现的柔和。
莫小贝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伸了个懒腰,内力流转间,筋骨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哈啊…困了困了。嫂子,没啥事儿我先回房了。”
她继续说道:“这热闹看的,比练一天功还累!”
她摆摆手,蹦蹦跳跳地上了楼。
吕青柠推了推她那副高科技眼镜,镜片上还残留着刚才扫描陈三头颅时的一些数据流快照,小脸上满是严肃的思考:“爹,娘,根据陈三先生的面部微表情分析和生理指标残留数据回溯,他在听到‘阿阮姑娘病逝’消息时,交感神经兴奋度瞬间达到了濒死体验级别,但随后副交感神经激活,伴随强烈的悲伤激素释放…”
她继续说道:“这验证了晏辰叔叔情报的准确性,也说明他的情绪正在经历剧烈但良性的转折…很有意思的样本!”
吕秀才听得连连点头:“善!大善!青柠此言,深得格物致知、观心察性之精髓!吾儿大有可为!”
郭芙蓉则一把搂住女儿,在她小脸蛋上亲了一口:“哎呀我的宝贝闺女!说这些娘听不懂的干啥!知道那坏…呃,那可怜人头没事了就好!”
她继续说道:“走,娘给你热杯牛奶去!”
夜幕低垂,喧闹了一天的同福客栈渐渐安静下来。
后院厢房里,陈三静静地躺在床铺上,脖颈处覆盖的生物膜在黑暗中散发着极淡的微光。
他睁着眼,望着陌生的房梁,眼中没有了疯狂,没有了怨毒,只剩下无边的空洞和疲惫。
三十年的恨意轰然倒塌,露出的是一片荒芜的废墟。
他艰难地抬起手,指尖颤抖着,轻轻触碰了一下颈部那光滑微凉的愈合处。
一滴滚烫的泪,终于毫无阻碍地滑落鬓角,没入枕头。
窗外,七侠镇的灯火温柔地亮着,与浩瀚的星河相接。
雕梁聚侠义,光影破迷障。
执念终成空,星河映客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