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同天解旧怨(2 / 2)
她周身的阴冷气息剧烈地翻腾、波动,如同沸腾又急速冷却的水。
那两行触目惊心的血泪,流淌得更凶了,颜色却似乎变淡了一些。
她抬起枯槁的手,似乎想触摸那已经消失的影像中班主痛哭的脸,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意义不明的气音,充满了茫然、无措和一种被骤然抽空了根基的巨大空洞。
"呜……"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终于从她破碎的胸腔里挤了出来。
不再是凄厉的控诉,而是孩童迷路般无助的悲鸣。
萦绕在她身上那股浓得化不开的怨毒黑气,开始剧烈地涌动、旋转,仿佛内部有什么东西在挣扎着要破茧而出。
"额滴个神啊……"佟湘玉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她推开挡在身前的白敬琪,带着浓重的鼻音,用她能想到最朴实的陕西话劝慰道,"女子呀!你看清咧!你爹……那个班主,他莫想害你啊!他寻你寻不着,心都碎咧!这些年,你恨错人咧!"
"系啊!"龙傲天也收起了暴怒,难得地用带着粤语腔的普通话认真说道,"把几火系意外!你个老豆,真系好痛心噶!"
阿楚轻轻握住晏辰的手,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晏辰另一只手悄悄在背后打了个手势,铁蛋和傻妞心领神会,立刻将直播镜头对准了阿玉,将这一幕清晰地传递给屏幕另一端的万千"家人们"。
“原来是个为情所困的可怜人……”
“误会了几十年,这怨气得多大啊”
“掌柜的哭得我鼻子都酸了”
“龙哥难得说句人话”
“青橙刚才好帅!”
“真相永远是最强的超度”
就在这悲伤而凝重的气氛中,异变陡生!
"呔!何方妖孽!竟敢在同福客栈撒野!看我刑育森为民除害!葵花点穴……"一声中气十足的暴喝猛地从柜台后方响起!
只见邢捕头不知何时潜藏在那里,此刻瞅准时机,自认为阿玉心神失守乃天赐良机,猛地从柜台后跳将出来,摆出一个自认为潇洒无比的点穴起手式,凌空扑向阿玉!
然而,他显然高估了自己的身手,也低估了地面刚被吕青橙的"惊涛骇浪"震得有多不稳。
"哎哟喂——!"邢捕头那气势汹汹的扑击刚跃到半空,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可能是一枚滚落的铜钱,也可能是一块油腻的抹布),整个人瞬间失去了平衡。
他手舞足蹈,像一只笨拙的飞鸟,在空中滑稽地徒劳挣扎了几下,然后"噗通"一声巨响,不偏不倚,四仰八叉地摔进了郭芙蓉刚才泡着脚、还没来得及倒掉的那只硕大木盆里!
哗啦!
洗脚水混合着花瓣(郭芙蓉声称有美容效果)溅起老高,浇了离得近的李大嘴和燕小六一头一脸。
"噗——!"吕青橙第一个没忍住,看着邢捕头在盆里扑腾的狼狈样,小脸憋得通红,终于笑喷出来。
"亲娘哎!"邢捕头挣扎着从盆里冒出湿漉漉的脑袋,顶着一片玫瑰花瓣,哭丧着脸,"这……这影响仕途啊!"
"哈哈哈!"这一下如同点燃了笑引,大堂里紧绷悲伤的气氛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滑稽一幕冲得七零八落。
白展堂拍着大腿狂笑,莫小贝笑得直捶桌子,连泪痕未干的佟湘玉都忍不住破涕为笑,指着邢捕头:"哎呀!老邢!你……你咋跑洗脚盆里去咧!"
阿玉周身剧烈翻腾的怨气,也被这巨大而突兀的笑声震得一滞。
她茫然地看着眼前闹剧般的一幕——那个穿着官服的男人狼狈地在洗脚盆里挣扎,周围的人们笑得前仰后合。
这充满了鲜活、荒诞又温暖的人间烟火气,与她记忆中冰冷绝望的怨恨世界,是如此截然不同。
一丝极其微弱的、困惑的光芒,在她那双只剩下血色的瞳孔深处,艰难地闪烁了一下。
"放着我来!"祝无双清脆的声音响起。
她快步上前,没有去管盆里的邢捕头,而是拿起搭在旁边的一条干净毛巾,走到阿玉身前。
她的动作轻柔而坚定,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洁净感,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地,去擦拭阿玉脸上那仿佛流不尽的血泪。
她的眼神清澈而悲悯,没有丝毫恐惧。
"姑娘,"祝无双的声音温柔得像春日融化的溪水,"别恨了。你看,这里多暖和,多热闹。留下来,听听曲儿?我新练了段Rap,给你解解闷儿?"
她试着哼起一个轻快的调子。
阿玉怔怔地"看"着祝无双温柔的动作,感受着毛巾柔软的触感(尽管她可能已无实体知觉),听着那完全不似她生前所闻的、轻快跳跃的节奏。
她周身那浓稠如墨的怨气,翻腾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颜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从深不见底的黑,变成灰黑,再变成一种近乎透明的浅灰。
"唔……"她喉咙里发出一声悠长的、仿佛叹息般的轻吟。
那声音里,似乎卸下了千钧重担。
紧接着,奇迹发生了。
那萦绕着她、代表着数十年积怨的浅灰色气息,不再试图凝聚或攻击,而是如同被春阳融化的薄冰,丝丝缕缕地向上飘散。
在飘散的过程中,这些气息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它们不再阴冷,反而散发出一种淡淡的、柔和的光晕。
光晕交织,颜色变幻,竟凝结成了一片片娇艳欲滴、带着露水的红玫瑰花瓣!
一场无声而绚烂的玫瑰雨,在阳光重新变得温暖明媚的大堂中,纷纷扬扬地洒落。
花瓣穿过众人的身体,带来一阵阵沁人心脾的、仿佛来自遥远记忆深处的芬芳,没有丝毫阴冷,只有宁静的温柔和释然的哀伤。
花瓣落在地上、桌上、人们的肩头,随即如同幻影般悄然消失,不留痕迹。
阿玉的身影,在这温柔的玫瑰雨中,变得越来越淡,越来越透明。
她脸上那两道血泪的痕迹,在祝无双的擦拭下,终于彻底消失。
那张惨白的面容上,似乎浮现出一抹极淡、极淡的、属于少女阿玉的宁静笑容。
她微微抬起头,空洞的"目光"似乎穿过了客栈的屋顶,望向了某个遥远而温暖的地方。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着虚空,也向着这方给了她最终安宁的天地,轻轻地、清晰地、用回魂的粤语唱出了最后一句,不再怨毒,只有深深的眷恋与释然:"多情……自……古……空余……恨……"
余音袅袅,随着最后一个音符消散,阿玉那透明的身影也彻底化作点点微光,如同夏夜流萤,融入满室温暖的阳光之中,消失不见。
唯有一片无形的、带着玫瑰芬芳的微风,轻柔地拂过每个人的脸颊,仿佛一个无声的告别。
大堂内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沉浸在刚才那场由极怨到极释、由极悲到极美的心灵风暴之中。
连直播弹幕都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真相只有一个!"吕青柠稚嫩却笃定的声音打破了宁静,她小大人般地点点头,对着空中还未完全消失的玫瑰雨光影,"怨气散了,是因为心结解开了。"
"哗擦!"白敬琪收起枪,挠挠头,看着吕青柠,耳根有点发红,"青柠妹子,你说得……真有道理。"
吕青橙立刻叉腰,小嘴一撅:"喂!白敬琪!你怎么只夸我姐?"
白展堂看着儿子那副傻样,嘿嘿一笑,顺口就溜出一段打油诗:"少年慕艾心头绕,魂散玫瑰情未了。同福客栈风月好,管他神鬼与狐妖!"
他摇头晃脑,颇为自得。
"师兄!"祝无双嗔怪地瞪了白展堂一眼,脸上却带着笑意,轻轻挽住了旁边龙傲天的胳膊。
龙傲天哼了一声,看着自己那张裂开的宝贝桌子,终究没再骂"厚礼蟹",只是咕哝了一句:"算啦……旧嘅唔去,新嘅唔嚟。"
邢捕头终于被燕小六从洗脚盆里捞了出来,浑身湿透,狼狈不堪,还不忘嘴硬:"咳咳……本捕头刚才那是诱敌深入!故意示弱!小六!快!给家人们整个活儿!数来宝!活跃下气氛!亲娘哎,冻死我了……"
燕小六立刻掏出快板,噼里啪啦打了起来,扯开嗓子就来了一段即兴创作:"哎!竹板这么一打呀,别的咱不夸!夸一夸同福客栈,它真叫顶呱呱!妖魔鬼怪不用怕,真情能融化!掌柜的仁心传佳话,捕头我……哎哟!"
他正唱得起劲,脚下一滑,差点也来个平地摔,惹得众人又是一阵善意的哄笑。
佟湘玉看着眼前这闹哄哄、暖融融的景象,长长舒了口气,擦了擦眼角未干的泪痕,脸上露出了标志性的、带着点小算计又无比温暖的掌柜笑容:"行咧行咧!都散咧散咧!大嘴!赶紧去厨房,给额熬几大锅姜汤!老邢和小六这落汤鸡,可别冻坏咧!今儿这损失……"
她眼珠子转了转,看向阿楚和晏辰。
阿楚立刻会意,从晏辰怀里直起身,对着直播镜头粲然一笑,声音清亮:"家人们!看到没?这就是爱的力量!比啥高科技都管用!刚才那场玫瑰雨,值不值一波火箭?打赏走起来!给咱们掌柜的压压惊,顺便……咳咳,修补一下龙哥那张无辜受害的桌子!"
她俏皮地眨眨眼。
“值!太值了!玫瑰雨封神!”
“掌柜的别哭!火箭刷起来修桌子!”
“为龙哥的机关桌众筹!”
“邢捕头:这波洗脚水值了!”
“莫小贝刚才内力护体没?求讲解!”
“郭芙蓉唱首歌庆祝下呗!”
“青橙青柠好样的!”
郭芙蓉看到弹幕,立刻来了精神,清了清嗓子,深情开唱:"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五音不全的调子响彻客栈,吕秀才一脸陶醉地握着她的手:"芙妹!此曲只应天上有!"
晏辰看着这鸡飞狗跳又温馨无比的一幕,低声在阿楚耳边轻笑,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垂:"老板娘,你看这同福客栈,像不像一个巨大的、永不散场的解忧杂货铺?专治各种不服、各种心结、各种穿越而来的……疑难杂症。"
阿楚侧过头,鼻尖几乎蹭到他的脸颊,眼中波光潋滟,带着狡黠的笑意:"那晏大老板,你这'骚话王'的解药,是不是该给我续费了?药不能停啊。"
她伸出手指,轻轻刮了一下他高挺的鼻梁。
铁蛋在一旁憨憨地摸着金属脑壳,对傻妞用东北腔感慨:"啧啧,瞅瞅,老板这情话技能,妥妥滴满级!跟俺们核动力似的,杠杠持久!"
傻妞翻了个漂亮的四川式白眼:"瓜娃子!你懂个铲铲!这叫浪漫!学着点儿!"
莫小贝磕着瓜子,看着两对夫妻腻歪,再看看旁边还在偷瞄吕青柠的白敬琪,以及被郭芙蓉魔音灌耳却一脸幸福的吕秀才,摇摇头,对着直播镜头做了个鬼脸:"嫂子!快看!这客栈里啊,恋爱的酸腐味儿,比李大嘴新研究的臭豆腐还冲!"
阳光透过大门,将客栈里每一张鲜活的笑脸,每一句温暖的吵闹,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悬浮的投影屏上,最后几条弹幕悠悠划过,为这场穿越时空的悲喜剧写下注脚:
“红尘客栈风似刀,幸有真情破寂寥。”
“怨解魂安玫瑰雨,人间烟火最逍遥。”
“同福不倒,温情永续。”
“下个故事,何时启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