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闯入披兽皮的野人（2 / 2）
晏辰早已笑得背过身去，肩膀一耸一耸，还不忘给阿楚补充弹药。
他把自己的折叠电子菜单面板悄悄塞到阿楚手中。
龙傲天和祝无双动作极快，立刻在后院拉出一张干净的木桌，又搬来几把结实的条凳。
祝无双利落地铺上干净的粗布桌布，甜甜一笑：“前辈快请坐！尝尝我们这小地方的小食。”
龙傲天则像变魔术一样端出一小碟炸花生米、一小碟腌萝卜条，摆在桌上：“小意思，先开开胃老婆！炭火羊肉马上就好！管够！”
他看向白展堂那边。
燧人氏几乎是梦游般被半推半请地按在了条凳上。
条凳对他那巨大的体格来说显得有些局促，但他似乎没感觉，眼睛依旧粘在烤炉上。
白展堂笑得像个奸商，手法利落地将几串烤得恰到好处的羊肉“滋啦”一声放在一个白瓷盘里，又“顺手”从旁边扯过一个平板电脑一样的电子点单器，麻利地点了几下，推到燧人氏面前桌上。
“老祖宗，尝尝鲜儿！这刚烤好的头茬肉，最嫩最香！”白展堂热情洋溢。
点单器的全息屏幕弹出几个带着诱人食物图片的选项：“秘制羊肉串（一串）”“筋皮子”“掌中宝”“加辣”“免辣”“多加孜然”……底下还有两个大大的按钮：“确认下单”、“再来十串”。
燧人氏看着眼前香气扑鼻、冒着热气的肉串，又看看那闪烁着光芒、有着彩色图画的小方块（点单器），脸上第一次浮现出彻彻底底的、纯然的迷茫。
他听不懂“下单”、“一串”这些词，但肉串的实物就摆在眼前。
他犹豫着，学着吕秀才的样子，指着白瓷盘里的肉串，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发出一个渴望的音节：“……吃？”
祝无双温柔地将筷子塞到他手里：“对~吃~用这个~”
看着燧人氏笨拙地用筷子夹起滑溜溜的肉，几次失败后索性伸手抓起串就往嘴里塞，烫得直哈气却完全停不下来，阿楚和晏辰简直憋笑到内伤。
“家人们，点单教学直播开始了！”阿楚忍笑，立刻将直播镜头对准点单器和燧人氏那双完全无法控制自己伸向肉串的手，“看！跨越万年的饥饿营销！祖宗以实际行动告诉我们，点单比取火更容易让人疯狂！白大哥，给祖宗演示一下什么叫下单三连啊？”
白展堂看着燧人氏风卷残云干掉三串的速度，再看看他那比拳头还大的大手伸向仅剩的那一串，眼角直抽：“别…别急！老祖宗！好东西得细水长流！您这吃法…我们后厨羊圈里的羊祖宗今晚怕是要吓出毛病！”
他赶紧拿起点单器，用夸张的动作点开羊肉串的图标，用力点了好几下“再来十串”，然后点下“确认下单”。
“喏！这样点！点了才有！”他把点单器推到燧人氏面前。
燧人氏看看空盘子，看看点单器屏幕上的图画又亮了起来，又看看白展堂点的地方。
他伸出粗壮的手指，好奇地在屏幕上的肉串图画上试探性地戳了一下——屏幕亮光闪烁了一下。
“啊？！”燧人氏惊得缩回手，如同第一次被滚烫的石头烫到。
但随即，他眼神一亮，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能换来肉！
他立刻学着白展堂的样子，在那块闪亮的“肉”上，带着一股子原始部落战士狩猎般的精准和大力，狠狠地、连续地戳！戳！戳！咚咚作响！
屏幕上瞬间弹出：“羊肉串x50”“确认下单”“是”“否”？
他甚至学着白展堂刚才的样子，猛地一巴掌拍在了那亮闪闪的“是”字上！
“噗！祖宗买下整个羊群！”
“大力出奇迹！五十串达成！”
“真·霸王餐点单模式开启！”
“白家烧烤店迎来首位神代客户！”
“羊：危！全族危！！速归！！”
“下单键：祖宗！饶了我吧！”
直播间的弹幕乐疯了。
佟湘玉凑过去一看电子屏上的点数，吓得眼珠子差点瞪出来：“额滴个神呀！五十串！展堂你个败家子怎么教的！”
白展堂也傻眼了：“没…我没想教他这么买断啊…”
吕秀才看着燧人氏吃得满嘴流油、一脸满足的样子，再想起方才那划破长夜的嘶吼“吾族永不惧夜”，不由感慨万分：“食色，性也！火种传承也好，民生温饱也罢，皆是圣贤所念！然夫子从未言明，羊肉串竟有如此伟力！足以令三皇伏首！”
他摇头晃脑。
郭芙蓉一把捂住他的嘴：“够了秀才！没看祖宗正享受‘温饱’呢！再念你的子曰，小心祖宗用吃完的签子扎你嘴！”
她自己也忍不住舔了舔嘴唇，眼巴巴看向烤炉：“展堂，我们的呢？”
五十串羊肉串！
龙傲天和祝无双在厨房忙得飞起，傻妞默默地承担了切肉工的角色，精准无比。
铁蛋不知从哪掏出了两个小风扇，殷勤地给炉子扇着风：“加点劲儿！让祖宗吃得巴适！”
夜色渐深，同福客栈内却灯火通明，笑语喧腾。
烤炉滋啦啦的声音、刀切肉的声音、杯盏碰撞声、白敬琪和吕青橙偷偷打闹的笑声交织在一起。
那位刚刚点亮人类星火、宣告“永不惧夜”的始祖，此刻正盘腿坐在条凳上，左手举着满满一把烤得流油的羊肉串，右手则笨拙而好奇地把玩着那个已经被他学会熄灭、又点着了好几次的打火机。
跳跃的火苗映照着他沾满油渍和孜然粒的胡须，那双曾燃烧着对浩瀚未知恐惧与抗争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一种最简单、最直白的、带着油光和肉香的……迷茫和满足。
五十串羊肉堆成小山放在他面前的大盘子里。
他吃得兴高采烈，满嘴流油。
那代表着告别原始恐惧的打火机被珍而重之地贴身藏进了兽皮怀里，紧贴着剧烈搏动后逐渐平缓下来的心脏。
阿楚面前的全息弹幕区，观众们兴奋依旧：
“文明进步：从举火朝天到举串狂欢！”
“今夜祖宗被成功驯化！（bhi）”
“老祖宗开心就好！烤串万岁！”
“人类史新发现：驯火第一餐是烧烤！”
“真·为了一顿串儿穿越时空！”
“突然想吃夜宵了…”
“咳，”阿楚清了清嗓子，强忍着笑意，声音里却带着轻松，“家人们！现场播报：燧人氏与串儿之间达成完美时空共鸣！老祖宗以实际行动证明——技术是手段，烧烤才是生活的真谛！今夜，同福客栈，完美上演一场穿越时空的‘暖’场大戏！”
她特意强调了那个“暖”字，眨了眨眼。
一直安静观察的吕青柠这时走到了离燧人氏几步远的地方，稚嫩的童音带着一种学者般的认真：“先生，‘惧夜’，何谓‘惧夜’？”
她指了指窗外浓稠的夜色，“是怕兽？怕冷？怕……黑？”
燧人氏正费力地撕扯着一块带筋的羊肉，闻言动作顿住了。
他循着吕青柠的手指看向窗外沉沉的夜，咀嚼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咽下嘴里的肉，脸上的油光似乎也被这个问题冲淡了些许。
他眼神里那些短暂消失的沉重和遥远的东西又隐约浮现出来。
他放下了手中的肉串，油乎乎的大手在身上粗糙的兽皮上使劲擦了擦。
然后，他极其郑重地，小心翼翼地，从怀里又掏出了那枚被他视作至宝的打火机。
火光再次燃起，不再是方才宣告的壮烈，更像是一种守护的姿态。
他用另一只手，指向深邃的夜空，手指划过看不见的星辰。
晦涩古老的语言夹杂着有限的词句艰难地流出：
“夜…长。”
“兽…凶。”
“石…击…难！”
他指了指远处森林的方向，用力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深刻入骨的余悸。
又指了指手中的打火机，再指了指脚下这片客栈的土地，一个简单却饱含心意的词汇再次蹦出：
“……暖。”
他看着跳跃的火苗，又看看周围被他吃得一片狼藉的桌面和众人温暖的脸，嘴角咧开一个巨大的、极其憨厚和感激的笑容，学着今天刚刚学到的词：“多谢！暖！”
“暖……心碎又温暖……”
“懂了，文明的第一需求是安全感（暖）。”
“黑夜里的那点火光，是希望和安宁。”
“泪目！为了这口‘暖’走破荆棘穿越时光！”
“致敬每一个在黑夜中点燃火种的人！”
“暖！”阿楚轻声重复道，心底有什么东西被这个最原始也最本质的词汇熨帖得极其舒服。
她看向晏辰，晏辰的眼神也像融化在了这深夜的烟火气里。
铁蛋和傻妞默契地调整了背景音乐，厚重的鼓点埙声被悠扬柔和的古琴取代，如同清风穿过竹叶，安抚着大地。
龙傲天端出了最后一批烤串，还用瓦罐煨了些香气清甜的粟米粥。
祝无双麻利地摆上洗净的绿叶：“前辈，喝点热粥解腻。”
燧人氏吃得肚皮滚圆，对清甜温热的粥也表现出极大的兴趣，捧着瓦罐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满足地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又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满头的乱发，对着祝无双咧嘴一笑：“……吃…好！”
一片狼藉的桌面渐渐安静下来。
吃饱喝足的燧人氏，身上那股强烈的警惕和野性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暖洋洋的、带着浓厚睡意的满足。
他抱着肚子，靠着条凳，眼皮开始打架，仿佛一个长途跋涉后终于找到安全港湾的疲惫旅人。
“看来…老祖宗是又暖又撑得想家了？”阿楚压低声音对着镜头轻笑。
全息投影的弹幕变得柔和起来：
“吃饱喝足该睡啦！祖宗晚安！”
“暖饱思故乡…时空管理局快来接人！”
“火种传承了，串儿也撸了，该回部落当老大了！”
“祖宗！记得下次带族人一起来吃自助！”
晏辰悄悄在桌子底下捏了捏阿楚的手指，低声笑道：“火种已点，串儿已饱。看来是时候‘送神’了？傻妞，那个定位装置的能量稳定信号频率追踪到了吗？”
“老板，锁定得很稳！”傻妞点头，她的眼中蓝光微闪，连接着后台的时空定位算法，“和那‘黑石头’上的残余震荡吻合度九成八！可以随时打开回程通道。就是…”
她看了一眼打哈欠打得眼泪汪汪的燧人氏，犹豫了一下，“老祖宗睡得这么香，叫醒他有点不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白敬琪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拍着胸脯，“交给我！保证把祖宗哄得开开心心回去！”
他猫着腰蹭到昏昏欲睡的燧人氏旁边，神秘兮兮地掏出自己那把宝贝左轮手枪（阿楚严格监管下只装了空包弹），在燧人氏迷蒙的眼前晃了晃。
燧人氏眼皮掀开一条缝，看到那冰冷的金属器物，本能地绷紧了身体，困意去了几分。
“怕啥！”白敬琪得意洋洋，摆出一个自认为帅气无匹的姿势，潇洒地一甩头发，“小爷我给您表演一个‘火中取栗’加‘响动云霄’！”
他飞快地给枪装上一枚特制的照明弹，然后深吸一口气，对着后窗外一棵大树的树冠方向，扣动扳机！
砰——啾！嗞啦——！
一道极为明亮刺眼的白光拖着尾焰，如同小小的信号弹，瞬间划破寂静的夜空！
光芒虽不如真正的雷火，但在这原始的夜里，已足够震撼！
紧接着就是照明弹特有的燃烧爆裂声，嗞啦作响！
宛如一个微缩的、炸响在树梢的旱地惊雷！
“哗擦！响不响？！”白敬琪举着枪，兴奋地喊道。
燧人氏猛地从条凳上站起，动作之大连条凳都带倒了！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窗外那燃烧点迅速变小的白光，听着回荡的余音，又看看白敬琪手中那冒着青烟的金属器物，眼睛里充满了巨大的震撼和难以置信！
这“东西”…能自己发出小雷火？比他的石头厉害多了！
他又低头看看自己怀里的打火机，突然觉得不香了！
“噗！小兔崽子把祖宗炸醒了！”
“好家伙！祖宗世界观二次崩塌！”
“白敬琪！你这是给祖宗送离别‘大礼’啊！（笑哭）”
“照明弹驱鬼…不是，送祖！真有你的！”
“祖宗！送行大礼！”白敬琪根本没注意到众人（尤其是他爹白展堂）快要冒火的眼神，还沉浸在装逼成功的喜悦中，“喜欢不？这可比点那小火苗得劲多了！”
他又要得意地转枪。
“兔崽子！”白展堂的惊雷狮吼紧随而至，一把揪住白敬琪的后衣领，把他提溜了起来，“祖宗刚吃饱！你是想把他老人家再吓回石器时代吗？！哗擦…呸！气死我了！”
另一只手作势就要打屁股。
这鸡飞狗跳的场面，让刚被巨响惊醒、还处在懵圈状态的燧人氏看得呆住，紧接着发出一串低沉、古怪、却听得出是真正开怀的笑声。
他看着那对扭在一起的父子，再看看众人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突然伸出手，对着白敬琪，然后又对着所有人，伸出了大拇指——这是他今天从佟湘玉那里新学会的“赞”！
一边比划，一边还学着发出了一个模糊但喜感的音节：
“噗嗤！”
这下所有人都忍不住了，哄堂大笑起来。
连被提溜着的白敬琪都忍不住咧开了嘴，刚想再嘚瑟两句，又被白展堂捏住了腮帮子。
“好了好了！祖宗也被闹醒了！”阿楚笑着圆场，对傻妞使了个眼色。
傻妞会意，立刻调整了手中操作的投影装置。
靠近后门那片刚才“炸”出祖宗的墙根，空气再次开始细微扭曲。
不再是来时的激烈震荡，这一次，空间像水面投入石子，荡漾开一圈圈稳定柔和、散发着温润蓝白色光芒的涟漪。
涟漪中心，一个缓缓旋转、内部氤氲着云雾状光芒的通道稳定地出现，隐约能窥见那云雾背后苍莽的山林和深沉的夜空。
燧人氏看看那打开的“回家”通道，又看看灯火通明、温暖热闹的同福客栈，再摸摸自己滚圆的肚子和怀里那枚打火机（又下意识瞥了一眼白敬琪的枪），最后目光一一扫过众人带着笑意和不舍的脸庞。
他大步走到门口，那代表出口的蓝色光门柔光朦胧。
他突然停下，转身面向所有人，脸上是无比肃穆的表情，仿佛在进行最神圣的告别仪式。
他伸出了那根带着厚重油光的、粗壮的大拇指。
“暖！”他用尽了力气吼道，声音在客栈里回荡。
然后，他珍而重之地再次掏出那个打火机，高高举起，金色的火苗在夜风中活泼地跳跃了一下。
他看着那火苗，又看看众人，突然裂开嘴，学着今天听到的最多的那个词，再次吼出，带着无限的感谢和质朴的理解：
“多谢！吾族！永不惧——饱！”
吼完这句因食而异的惊世箴言，燧人氏高大如山的身躯，带着那份沉甸甸的、由“暖”和“饱”共同构筑的“安全感”，头也不回地、毫不犹豫地冲向了那片流转着蓝色光芒的涟漪。
身影投入其中，瞬间像墨滴融入清泉，消失不见。
蓝色的涟漪在空气中荡漾几圈，如同水纹淡去，最终隐没于无形。
只留下最后一句豪迈的吼声在风中回响，还有地上那枚他遗落的、边缘被精细磨过的坚硬燧石，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噗哈哈哈！永不惧饱！”吕秀才捂着肚子，笑得浑身发颤，“天籁之言！圣哲之音！可记入史册！”
“好一个永不惧饱！”晏辰朗声大笑，搂过阿楚在她额头响亮地亲了一记，“火种燎原驱暗夜，羊油滚滚饱心扉！”
阿楚眉眼弯弯，轻轻戳了戳晏辰的心口：“是暖是饱皆是人。别贫了，记得明天给祖宗补份外卖单！”
她转头看向直播镜头，笑容狡黠又温暖，“家人们！今晚直播到此结束！感谢燧人祖宗用铁胃诠释真理：烟火人间，就是最温暖的奇迹！家人们晚安！好梦！”
“祖宗威武！暖饱双全！”
“铭记今夜！烟火点亮远古星辰！”
“暖了胃！安了魂！这就是文明的起点！”
“期待下次邂逅！直播间永不谢幕！”
“同福客栈，万界中转站，烟火最长安！”
全息弹幕在夜空中闪烁着温暖的光点，如同最后的告别。
客栈内，佟湘玉正指挥着众人收拾狼藉的杯盘。
白敬琪被他爹摁在墙角，正苦着脸把“永动供串”四个大字抄写一百遍。
吕青橙掰着指头算白敬琪多久才能重获自由，吕青柠则捡起那枚冰冷的燧石，举在月光下端详。
晏辰的手自然地搭在阿楚腰间，铁蛋哼着小调开始清理撒在地上的孜然粉，傻妞指尖弹出一抹温和的光线照亮他脚下的地面。
烤炉里的炭火噼啪一声，绽开一朵小小的火花，照亮了这方小小的、容纳了古今暖意的江湖客栈。
燧火映霄汉，欢歌醉里闻。
烟光抚万古，暖饱照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