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我报仇报错了三十年…(2 / 2)
水雾剧烈翻腾、扭曲,光芒流转间,一幕幕清晰得如同亲历的画面,竟凭空投射在雾气之上,映照在客栈每一个人的眼中,也同步传递到了直播的光屏上!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得有些刺眼的午后。
一个小小院落,简陋却干净。
一个身材高大、面容依稀能看出眼前刀客轮廓的小男孩,正笨拙地推着一个扎着羊角辫、穿着碎花小袄、笑得眼睛弯成月牙的小女孩荡秋千。
秋千吱呀作响,女孩清脆的笑声仿佛能穿透时光:“高一点!再高一点嘛,阿牛哥!”
小男孩憋红了脸,用力推着:“小蓉妹妹,抓紧喽!”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温暖而纯粹。
画面角落,一个穿着朴素长衫、气质温和的中年男人,正笑呵呵地坐在小凳上磨着一把……崭新的、闪着寒光的刀,刀镡处,两个小小的篆字“芙蓉”清晰可见。
另一幕紧接着闪现:火光冲天!
浓烟滚滚!
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
还是那个院落,已成修罗地狱。
穿着同样朴素长衫的中年男人,双眼赤红,状若疯魔,挥舞着那把刻有“芙蓉”的刀,刀光过处,昔日熟悉亲切的邻居、叔伯一个个倒下,血光飞溅!
他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嘶吼:“骗子!都是骗子!杀!杀光你们!”
角落里,小男孩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泪流满面,惊恐绝望地看着那个他称之为“爹”的男人,变成了嗜血的修罗。
他怀里,紧紧抱着小女孩遗落的一只沾满泥土和血迹的红色小布鞋……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从刀客喉咙里爆发出来,盖过了《梁祝》的乐声!
那声音里蕴含的痛苦、崩溃和世界崩塌的绝望,让闻者心胆俱寒。
他庞大的身躯剧烈地摇晃起来,如同狂风中的枯树。
那双燃烧着仇恨火焰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尽的空洞、混乱和难以置信的剧痛。
哐当!
那把沾满锈迹、背负着无数冤魂和三十载血仇的巨刀,终于从他剧烈颤抖的手中滑脱,沉重地砸在客栈大堂光洁的地板上,发出一声令人心悸的闷响。
刀身上的“芙蓉”二字,在残余的闪电光芒映照下,红得刺眼。
“爹……”刀客,或者说,那个叫阿牛的汉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仿佛破旧的风箱。
他高大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冰冷的、混杂着雨水和幽蓝喷雾的地面上。
雨水混着他脸上纵横交错的泪水疯狂流淌。
他佝偻着背,肩膀剧烈地抽动,像个被全世界遗弃、又亲手砸碎了自己所有信念的孩子,发出撕心裂肺的、野兽般的嚎哭:“是我爹……杀光了他们……是我爹……杀光了所有人!小蓉妹妹……王大叔……李婶……”
他拼命地用额头撞击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咚咚声,“报仇……我报错了仇啊!三十年……我像个傻子……像个疯子……追着仇人的影子……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我……我才是那个该被千刀万剐的罪人!啊——!!!”
绝望的哭嚎在《梁祝》化蝶的凄美尾音中回荡,撕扯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大堂里一片安静,只有窗外渐渐沥沥的雨声,和这个三百年前悲剧幸存者痛彻骨髓的悲鸣。
弹幕也彻底凝固了,光屏上一片空白,仿佛也被这巨大的悲怆所吞噬。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个呼吸,又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佟湘玉捂着心口,脸色苍白,在白展堂的搀扶下才勉强站稳,她看着地上崩溃恸哭的汉子,眼中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怜悯,喃喃道:“作孽啊……”
郭芙蓉早已泪流满面,紧紧抓着吕秀才的手。
吕青柠小大人似的脸上满是凝重,吕青橙则害怕地躲到了母亲身后。
龙傲天收回了破损的能量盾,沉默不语,狂傲之气尽敛。
祝无双轻轻依偎着他,眼中含泪。
白敬琪收起了枪,少年稚气的脸上第一次有了沉重的阴影。
莫小贝不知何时放下了平板,默默地看着。
晏辰走到阿楚身边,轻轻揽住她的肩膀。
阿楚深吸一口气,对着空中的光屏,声音带着一种经过巨大冲击后的沉静:“家人们,你们刚才看到的……是一个被仇恨彻底扭曲和蒙蔽的灵魂。历史有时残酷得让人窒息,真相往往比刀锋更伤人。但幸好,”她看向傻妞和铁蛋,“幸好我们还有科技,还有音乐,还有……人心底深处未曾完全泯灭的、对光明的感知。”
傻妞手中的喷雾器再次喷出极其柔和、带着安抚气息的蓝色薄雾,轻轻笼罩在阿牛身上。
铁蛋也瓮声瓮气地开口,东北腔里带着少有的严肃:“俺的数据库里,记录了他家那桩悬案的后续。官府卷宗记载,他爹当年是被仇家以极其阴毒的手段长期下药,诱发了家族遗传的癫狂之症,心智迷失才铸成大错。真正的幕后黑手,早已伏法。可惜,真相被淹没,只留下这个孩子……”
他指了指跪地痛哭的阿牛,“带着对‘芙蓉刀’的恐惧和血债的误解,流浪了三百年。”
邢育森看着光屏,又看看地上的阿牛,难得地没有吹嘘,只是咂了咂嘴,感慨道:“额滴神呀……这案子,比额这辈子抓过的所有贼加起来都邪乎……”
燕小六张着嘴,手里的快板都忘了打。
“哭了……三百年啊!”
“真相太残酷了,他爹也是个可怜人……”
“科技揭开了历史伤疤,也带来了救赎的可能。”
“龙哥的盾和青橙的掌力配合纳米喷雾……这波操作神了!”
“所以‘芙蓉’是刀名?不是仇家?”
“楼上正解!冤有头债有主,可惜找错了三百年。”
阿楚走到阿牛面前,蹲下身,声音温和而清晰:“阿牛,听到了吗?家人们都在关心你。看看弹幕。真正的仇人,三百年前就死了。你爹,他也是受害者。你背负的仇恨,从一开始,就错了方向。放下那把刀吧,它不该是你的枷锁。”
她伸出手,掌心向上,并非索取,而是邀请。
阿牛猛地抬起头,泪水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冲出泥泞的痕迹。
他死死地盯着阿楚,又茫然地看向空中那些滚动的、带着温暖和叹息的文字光屏,再看看周围一张张充满复杂情绪却并无恶意的脸。
那疯狂和戾气,如同潮水般从他眼中迅速褪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空洞和一丝……难以置信的茫然。
“错了……全错了……”他喃喃自语,目光缓缓移到地上那把“芙蓉”刀上,锈迹和血迹在灯光下显得如此丑陋。
他猛地伸出手,却不是去捡刀,而是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那把跟随了他三百年的凶器推开!
刀身摩擦着地板,发出刺耳的刮擦声,滑到了墙角。
他不再看刀一眼,仿佛那是什么极其污秽的东西。
他挣扎着,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高大的身躯依旧魁梧,却像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和精气神,只剩下无边的萧索和颓唐。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衣角滴落,在地板上汇成小小的水洼。
“我……”他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得如同粗布刮过木柴,“我该走了……去……去该去的地方。”
他目光空洞地扫过客栈,扫过佟湘玉,最终落在虚空的一点,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三百年前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那个吱呀作响的秋千。
他咧了咧嘴,似乎想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最终只化作一声悠长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叹息。
没有道别,他拖着沉重如山的步伐,一步一步,蹒跚地走向那扇依旧敞开、风雨飘摇的大门。
背影融入门外深沉的夜色和雨幕中,很快便消失不见,只留下地上一串湿漉漉的脚印,和角落里那把孤零零的、沾满锈迹与血迹的“芙蓉”刀。
大堂里依旧沉默。
窗外的雨似乎小了些,淅淅沥沥,冲刷着瓦片,也冲刷着某种无形的沉重。
光屏上的弹幕重新开始流动,带着劫后余生的感慨和深沉的思考:
“走了……背负三百年的枷锁,希望他能找到解脱。”
“真相大白,但代价太大了。”
“科技能还原历史,但如何抚平历史的伤痕?”
“同福客栈,今夜又是功德一件。”
“那把‘芙蓉’刀……会怎么处理?”
“掌柜的,红豆酥还有吗?突然觉得活着真好,想吃点甜的。”
佟湘玉看着门口消失的背影,又看看地上的刀,长长叹了口气,拍了拍胸口:“额滴神呀……吓死额咧!这都叫啥事嘛!”
她转过身,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对着光屏挥挥手,“宝宝们!都过去了过去了!雨也快停了,新的一天又要开始咧!大嘴!赶紧滴,给家人们上点热乎的压压惊!红豆酥管够!展堂,还愣着干啥?赶紧收拾收拾!桌子都成啥咧!”
白展堂揉着还有些发闷的胸口,龇牙咧嘴地捡起掉在地上的抹布:“哗擦!这活儿干得……差点把命搭进去!掌柜的,工伤!这绝对是工伤!得加钱!”
他一边嘟囔,一边麻利地开始擦拭地上的水渍和脚印。
气氛终于稍稍活络起来。
郭芙蓉擦了擦眼角,拿起自拍杆:“家人们,风雨之后见彩虹!点首歌吧?《阳光总在风雨后》怎么样?”
吕秀才立刻深情地看向她:“Oh,ysunshe芙妹!你的歌声就是我生命中最灿烂的阳光!”
郭芙蓉噗嗤一笑,捶了他一下。
龙傲天检查着自己那面布满裂纹的能量臂盾,心疼地龇牙咧嘴:“厚礼蟹!亏大发了!佟掌柜,维修费记你账上!下次再有这种硬茬,加钱!必须加钱!”
祝无双温柔地帮他揉着肩膀:“师兄,人没事就好。”
铁蛋已经收起了音响设备,变回了那根朴实无华的长柄工具,开始吭哧吭哧地清理战斗痕迹。
傻妞则拿着一个更小的仪器,对着墙角那把“芙蓉”刀进行扫描和分析,数据流在她眼前的光屏上快速滚动。
阿楚靠在晏辰怀里,晏辰的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发顶。
晏辰低笑:“刚才那下,帅呆了老板娘。临危不乱,指挥若定。”
阿楚抬眼,狡黠地眨眨眼:“怎么?被我的王霸之气迷倒了?晏公子?”
晏辰低头,鼻尖几乎碰到她的,声音低沉带笑:“何止迷倒,简直想把你……就地正法。”
阿楚脸一热,飞快地瞄了一眼四周,发现没人注意,才嗔怪地掐了他腰一下:“要死啊你!虎狼之词!注意场合!”
晏辰低笑着捉住她的手,在掌心轻轻一吻。
白敬琪凑到吕青橙身边,悄悄戳了戳她的小胳膊:“喂,刚才……谢了。”
吕青橙小脸一扬,哼了一声:“谢什么?我是怕掌柜的受伤,客栈没人发工钱!”
但微微泛红的耳根却出卖了她。
白敬琪嘿嘿傻笑,挠了挠头。
莫小贝重新拿起平板,看着上面滚动的弹幕,尤其是那些关于历史、真相、救赎的讨论,若有所思。
李大嘴端着一大盘热气腾腾、散发着诱人甜香的红豆酥从后厨出来:“来来来!压惊红豆酥!吃了保管你烦恼全消,甜蜜蜜!”
食物的香气渐渐驱散了空气中残留的血腥和悲伤。
雨,不知何时彻底停了。
几颗疏朗的星子,从尚未散尽的云层缝隙里露了出来,洒下微弱却清澈的光。
那把躺在角落里的“芙蓉”刀,在打扫后重新亮起的灯火下,显得格外孤寂。
铁蛋和傻妞走过去,用一个特制的、隔绝能量场的金属盒子,小心地将它收了起来。
锈刃深藏旧梦寒,水光幻影溯前缘。
星垂客舍风波定,心向明朝路自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