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贷款有限公司（2 / 2）
因为铁蛋那高大敦实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稳稳当当地站在了她和龙傲天之间。
铁蛋脸上挂着东北人特有的、憨厚中透着精明的笑容，手里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物件——那是一个造型古朴的木质算盘框架，但每一颗算盘珠子都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仔细看去，珠子内部似乎有细小的红色激光束在流动。
“哎呀妈呀，金大妹子，消消气，消消气！”铁蛋操着一口浓重的东北腔，手指在那些激光算盘珠子上噼里啪啦地拨动起来，速度快得让人眼花缭乱，红色激光束随着他的动作划出一道道炫目的轨迹，“咱先甭管那陈芝麻烂谷子的担保债，按咱大明律令，《大明律·户律·钱债》写得明明白白呐！私放钱债及典当财物，每月取利并不得过三分！年月虽多，不过一本一利！违者，笞四十，多余利息追缴入官！”
铁蛋每说一句，激光算盘珠子就噼啪作响，红光闪烁，仿佛在给他的话语加着重号。
他最后把算盘架子往金小凤面前一杵，红光构成的数字在空气中跳动：“瞅瞅！就算按你说的本金，利滚利滚到明朝灭亡你也收不回合法的那部分！高利贷？犯法嗷！大妹子，你这可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金小凤被这通引经据典、红光闪烁的“普法教育”弄得有点懵，尤其对方还一口一个“大妹子”叫得亲热。
她涂得鲜红的嘴唇张了张，气势明显弱了三分：“我…我收债天经地义！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你…你算老几？”
“俺？俺就是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热心老铁！”铁蛋拍拍胸脯，激光算盘在他手里像个玩具，“再说了，你家炳哥都跑路了，这债主都没了，你收的哪门子债？你这行为，往轻了说是扰乱社会治安，往重了说，叫…叫…哦对，非法催收！搁俺们那儿，扫黑除恶重点打击对象！”
光幕一片叫好：
“铁蛋哥威武！行走的《大明律》！”
“激光算盘！高科技普法！帅呆了！”
“金姐被整不会了！江湖规矩撞上国家机器！”
“炳哥跑路是关键！债主都没了这债还成立吗？”
“扫黑除恶都出来了！老铁稳！”
“而且啊，”一直安静观察的吕青柠站了起来，小脸严肃，学着某个着名侦探的样子，伸出一根手指指向金小凤，“真相只有一个！金小姐，你如此执着于这笔看似‘无主’的债务，甚至不惜穿越时空找到担保人龙傲天，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金小凤腰间那个原本挂玉佩、此刻略显空荡的位置。
金小凤被吕青柠看得下意识地一捂腰间，脸色瞬间变了：“你…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阿楚笑盈盈地走上前，她的直播设备给了金小凤腰间那个空荡荡的挂钩一个特写，同步放大在光幕上，“金小姐，你丢的东西，好像比那笔烂账更重要哦？”
她意有所指。
光幕瞬间刷过一片：
“玉佩！”
“老白干的漂亮！”
“金姐快摸摸腰！”
金小凤猛地低头，手在自己腰间那个隐蔽口袋处一摸——空空如也！
她那张浓妆艳抹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刚才还气势汹汹的讨债婆形象瞬间崩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天塌地陷般的巨大恐慌和难以置信：“我…我的玉佩！我的凤纹佩！不见了！不可能！我一直贴身放着！是炳哥给我的…抵押…是…”
她慌乱地在身上四处摸索，语无伦次，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白展堂这时才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那枚温润的白玉佩，在指尖随意地转了转，对着光幕（其实是给金小凤看）清晰地展示着底部那行小字——“宇宙贷款有限公司”。
他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金姑娘，是在找这个？啧，这‘宇宙贷款有限公司’的工牌，做工挺别致啊？看来你们公司福利不错，还给员工发羊脂白玉？”
“还给我！”金小凤像惊惶的兔子，尖叫着就要扑上来。
但她那恨天高在光滑的地板上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狼狈不堪。
“哎，别急嘛。”白展堂手一晃，玉佩又消失不见，“这玉佩是物证。金姑娘，现在咱们可以好好聊聊了？你这‘收债’是假，想找回这块可能藏着你们公司…嗯，某些不太合法秘密的玉佩，才是真吧？或者，这玉佩本身，就是炳哥留给你的…‘遗产’？或者…催命符？”
白展堂的话像刀子，一层层剥开金小凤的伪装。
金小凤僵在原地，脸上的浓妆也掩盖不住瞬间褪尽的血色和眼中的绝望恐惧。
她看着悬浮光幕上自己失态的特写，看着满屋子人洞悉一切的眼神，看着白展堂手中时隐时现的玉佩，再想想铁蛋刚才关于“扫黑除恶”的话，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她腿一软，也顾不得形象，一屁股坐在地上，那身昂贵的金线旗袍沾了灰尘也浑然不觉，竟“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哭得脸上的脂粉混着泪水，冲出一道道滑稽的沟壑。
“呜哇…我也不想的啊！炳哥那个死鬼…卷走了公司所有的钱和账本！就留给我这块破玉佩！说…说里面藏着真正的大债主名单…还有…还有他转移赃款的密匙！呜呜…他说只有找到龙傲天这个担保人，逼他吐出钱或者找到炳哥，才能…才能保住我的命！那些大债主…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啊！呜呜呜…我找不到炳哥…我只能来找他…我…我好惨啊…”
金小凤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哪里还有半点刚才的凶悍，完全就是个走投无路的可怜虫。
真相大白！
整个同福客栈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只有金小凤凄惨的哭声在回荡。
光幕上的弹幕也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巨大的感叹：
“卧槽！惊天大瓜！高利贷公司内讧！”
“炳哥渣男！卷款跑路让女人背锅！”
“金姐…突然有点可怜她了？”
“玉佩是密匙！这剧情比戏文还精彩！”
“所以龙傲天是纯倒霉蛋？担保了个寂寞？”
“同福客栈金牌调解栏目，专治各种不服！”
龙傲天此刻的脸色也是五彩斑斓。
他先是惊愕，随即是愤怒（对金牙炳），接着看到金小凤哭得如此凄惨，又生出一丝复杂的同情（毕竟自己也是被坑的担保人），最后统统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唉！扑街冚家铲！炳哥！我叼你老母啊！害死人咩！”
佟湘玉的怒气也被这峰回路转的剧情和金小凤的眼泪浇灭了大半，她看着坐在地上哭花脸的女人，又看看自己崩飞的算盘珠子，撇撇嘴：“啧，也是个可怜人…不过！额滴损失还是要赔滴！一码归一码！精神补偿可以打个折…”
“好了好了，都安静。”晏辰沉稳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他走到金小凤面前，蹲下身，声音平和：“金小姐，先别哭了。哭解决不了问题。你现在的处境，我们大概明白了。但你想过没有，就算你找到炳哥，或者逼龙兄还钱，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大债主，会放过知道内情的你吗？这块玉佩，”他指了指白展堂手里的东西，“是烫手山芋，也可能是你的催命符。”
金小凤的哭声渐渐小了，抬起那张花猫似的脸，茫然又恐惧地看着晏辰。
阿楚也走了过来，她的直播设备调整角度，让金小凤的脸和晏辰平静的表情清晰地呈现在光幕上：“金小姐，时代变了。哦，对你来说是‘地方变了’。在这里，打打杀杀、高利贷催债那一套行不通。或许…我们可以用更现代…呃，更智慧的方法解决问题？”
她眨眨眼，带着一丝狡黠。
铁蛋立刻凑上来，激光算盘又噼啪响了起来，红光闪烁：“对头！大妹子，你看啊！根据《大明律》以及俺们那儿先进的债务重组理念，你这个情况，完全可以申请…呃，个人破产清算！哦不对，明朝没这说法…那叫‘债务折抵’或者‘以工代偿’？再不然，拿着这玉佩当投名状，找官府举报炳哥和他背后的犯罪网络，争取宽大处理！戴罪立功！”
铁蛋越说越兴奋，红光算盘珠子都快被他拨出火星子了。
光幕上：
“个人破产？铁蛋哥你串台了！”
“举报！这思路可以！反手把债主送进去！”
“以工代偿？让金姐在同福客栈跑堂还债？画面太美！”
“支持举报！打击非法高利贷！”
“家人们，这是普法直播间啊！”
金小凤听得一愣一愣的，铁蛋嘴里蹦出来的词儿她大半没听过，但“举报”、“宽大处理”、“戴罪立功”这几个词像黑暗中的烛火，让她绝望的眼神里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我…我能行吗？官府…会信我？那些债主…势力很大的…”
“怕啥！”郭芙蓉豪气地一拍桌子，“有我们呢！芙…秀才，你那句英文咋说来着？‘邪不胜正’！对！Evilwillneverprevail!”
她得意地看向吕秀才。
吕秀才捋着胡须，文绉绉地点头：“然也！子曰…呃，芙妹说得对！吾等当仗义执言，襄助金姑娘拨乱反正！此乃君子之道！”
“放着我来！”祝无双也站了出来，她一直是个热心肠，“金姑娘，你先洗把脸，换身衣裳。师兄，你轻功好，陪金姑娘去趟衙门，把玉佩和情况跟娄知县说明白！我…我去给你找身我的衣裳，虽然没你这旗袍好看…”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看了看金小凤那身闪瞎眼的行头。
龙傲天挣扎了一下，也瓮声瓮气地开口：“…喂！金小凤！虽然我系畀炳哥呃咗，但系…如果真系要作证，我…我都可以去！叼！当系为江湖除害！”
他终究还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觉得有点责任。
金小凤看着眼前这一张张或真诚、或仗义、或无奈但都愿意帮助她的面孔，再看看光幕上那些鼓励她举报的“家人们”弹幕，一股巨大的暖流冲垮了她最后的防备。
她捂着脸，泪水再次汹涌而出，但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嚎啕，而是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委屈的呜咽：“谢…谢谢…谢谢你们…呜呜…”
白展堂叹了口气，收起玉佩：“行吧，这趟腿儿，我跑了。湘玉，给我记上，出差补助啊！”
佟湘玉撇撇嘴：“记记记！就你精！”
但嘴角却忍不住弯了起来。
她转头对着光幕，恢复了掌柜的精明：“家人们都看到啦？额们同福客栈，不光是吃饭住店滴地方，更是正义滴港湾！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风风火火闯九州啊！那个…金姑娘滴赔偿…等衙门发了奖金再算，先记账！利息嘛…就按大明律，三分！童叟无欺！”
众人哄堂大笑。
连坐在地上的金小凤都忍不住破涕为笑，虽然脸上还是花花的。
接下来的半天，同福客栈仿佛变成了一个临时的“反高利贷举报中心”和“形象改造营”。
白展堂发挥盗圣的神速，带着金小凤和白敬琪（被佟湘玉派去“保护”他爹）跑了一趟七侠镇衙门。
有玉佩为证，有金小凤声泪俱下的供述（白展堂还“补充”了一些他“恰好”知道的关于炳哥的江湖传闻），加上龙傲天这个苦主担保人的证词，娄知县高度重视，立刻立案侦查，并承诺会向上峰报告，联系相关州府，全力追查金牙炳及其犯罪网络。
金小凤作为重要污点证人，被暂时保护起来。
祝无双拿出了自己压箱底的一套素色但整洁的衣裙，帮金小凤换下了那身闪瞎眼的金线旗袍和恨天高。
李大嘴发挥创造力，用厨房的皂角和淘米水，帮金小凤洗掉了脸上那二斤猪油般的浓妆，露出一张虽然有些憔悴但眉眼清秀的脸。
洗尽铅华的金小凤站在众人面前，显得局促不安，但眼神清澈了许多。
阿楚的直播设备一直忠实地记录着这一切。
光幕上的弹幕充满了鼓励和感慨：
“金姐素颜能打！早该洗掉那层腻子！”
“恭喜金姐脱离苦海！举报得好！”
“同福客栈，正道的光！”
“白大侠跑腿辛苦了！敬琪小帅哥保护老爹的样子好萌！”
“无双姐姐好温柔！放着我来！”
“掌柜的算盘珠子赔偿记上账了，三分利，哈哈哈哈！”
“期待后续！炳哥落网！正义必胜！”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给同福客栈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
金小凤站在客栈门口，已经换上了祝无双的衣裳，素面朝天。
衙门派来的两名便装捕快在不远处等着，准备护送她去安全的住所，等待案件进一步进展。
她看着眼前这群救了她，也给了她新生希望的人们，心中百感交集。
她对着众人，深深地鞠了一躬，声音哽咽但清晰：“佟掌柜，白大哥，芙妹，秀才，龙…龙先生，阿楚姑娘，晏辰公子，铁蛋大哥，傻妞姐姐，无双妹子，小贝妹妹，青柠青橙，敬琪小兄弟，大嘴师傅，邢捕头，燕副捕头…还有直播间的家人们！”
她抬起头，脸上带着泪痕，却努力绽开一个真诚的、释然的笑容，这笑容比之前任何浓妆艳抹都要动人：“谢谢！真的谢谢你们！不是你们，我金小凤可能就一条道走到黑，或者被那些豺狼啃得骨头都不剩了。这块玉佩，”她看向白展堂，白展堂会意，将玉佩递还给其中一名捕快，“交给官府，希望能帮上忙。以前…是我糊涂，只认得钱和债，忘了怎么做人。今天，在同福客栈，我…我好像重新活了一回。”
她深吸一口气，对着悬浮的光幕，也像是对着全新的未来，大声说：“家人们！宝宝们！以后，我金小凤重新做人！再也不碰那些害人的勾当了！江湖路远，我们…后会有期！”
捕快示意该走了。
金小凤再次深深看了一眼同福客栈温暖的灯火和那些带着善意的面孔，转身，跟着捕快走进了夕阳的余晖里。
她的背影，卸下了沉重的枷锁，步履虽然还有些沉重，却透着一股新生的轻快。
同福客栈门口，众人目送她远去。
佟湘玉靠在门框上，看着恢复平静的街道，感慨地冒出一句陕味十足的歇后语：“唉，这就叫，浪子回头金不换，放下屠刀…呃，放下算盘立地成佛啊！”
白展堂搂住她的肩膀，笑嘻嘻地接道：“娘子高见！正是：是非恩怨转头空，玉佩举报夕阳红。同福客栈真情在，管他南北东西风！”
“好！”众人齐声喝彩，笑声回荡在暮色渐浓的客栈里。
阿楚的直播设备缓缓上移，捕捉着同福客栈在夕阳下的剪影，古朴而温馨。
最后定格在悬浮的光幕上，那里，几条弹幕悠悠飘过：
“江湖夜雨十年灯，同福一隅暖平生。”
“玉佩引风波，人心见真章。”
“明朝也有正道的光！”
“今日份的江湖，很暖。”
“下回直播，不见不散！”
檐角灯笼映归鸟，手机光幕叠新谣。
莫问客从何处降，风波笑泯酒旗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