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放不下的不是仇,是没讲出口的再见(2 / 2)
“佢叫阿Ann!我狂龙嘅亲细妹!边个做嘅?边个指使嘅?讲!唔讲,今日就血洗你哋呢间破客栈!同我细妹陪葬!”
狂龙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白展堂,又扫过郭芙蓉、吕秀才、祝无双…每一个可能“藏头露尾”的人。
他的枪口带着一种神经质的抖动,仿佛随时会喷出致命的火焰。
客栈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恐惧和愤怒在无声中交织。
佟湘玉在白展堂怀里瑟瑟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额滴算盘…额滴百年老算盘啊…额滴神呀…”
白展堂脸色铁青,盯着狂龙:“朋友,你痛失亲人,我们理解。但冤有头债有主,你连仇人是谁、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就跑来我们这撒野,轰碎我们掌柜的传家宝,还要血洗客栈?这不合江湖规矩吧?”
“规矩?老子就系规矩!”狂龙狞笑,枪口又逼近一分。
“真相只有一个!”吕青柠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小姑娘从郭芙蓉身后探出头,小脸严肃,指着狂龙:“你连凶手特征都不知道,仅凭‘藏头露尾’和‘在家门口被杀’就锁定我们客栈?逻辑严重不成立!我们需要更多线索!比如时间、地点、凶手可能的动机、遗留物品…”
“细路女!收声!”狂龙不耐烦地打断她,枪口威胁性地晃了晃,“再多嘴老子唔客气!”
“你试试!”郭芙蓉立刻把女儿护得更紧,杏眼圆睁。
“Holdon!Holdoneveryone!”吕秀才急得满头大汗,试图缓和,“Sir!冷静!令妹的不幸我们深感悲痛(Profoundlysorrow)!但愤怒解决不了问题(Angersolvesnothg)!或许…或许我们可以帮你分析(Analyze)…”
“分析你老母!”狂龙彻底被激怒,枪口猛地转向吕秀才,“唔通就系你哩个四眼田鸡?!”
“芙妹小心!”吕秀才吓得魂飞魄散,一把抱住郭芙蓉,两人一起往地上倒去。
“够了!”
一声清冷的断喝响起。
是阿楚。
她从晏辰身后走出,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被彻底惹恼的冷然。
她直视着狂龙那双隐藏在墨镜后的、燃烧着疯狂的眼睛。
“铁蛋!傻妞!”阿楚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给他看!看看他妹妹阿Ann,临死前到底想让他知道什么!让他看看,他这三年的仇恨,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恨错了方向!”
“明白,老板娘!”铁蛋和傻妞几乎同时应声。
傻妞那双清澈的电子眼瞬间亮起前所未有的光芒,如同两颗小型探照灯。
两道柔和的蓝色光束从她眼中射出,精准地在狂龙面前两米处的半空中交汇。
空气中的尘埃在光束中飞舞,光线迅速交织、凝聚、变幻,一个清晰无比、栩栩如生的全息影像被瞬间构建出来!
影像的背景,正是2024年香港某处高档公寓楼略显冷清的入口。
画面中心,一个穿着时尚米白色风衣的年轻女子靠坐在冰冷的墙角。
她正是阿Ann!
她的脸色因失血而异常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坚定,甚至带着一种…释然和解脱?
她的胸口有一大片刺目的、正在晕开的暗红色血迹。
“哥…”影像中的阿Ann开口了,声音虚弱,却清晰地传入客栈每一个人的耳中,也清晰地被直播出去,“对不起…骗了你…这么久…”
她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带着歉意,也带着骄傲。
“我…不是你的累赘…也不是那个…只会跟在你身后…要糖吃的小女孩了…”
她每说一句,都要喘几口气,生命力在飞快流逝:“我是警察…编号PC…卧底…三年…”
狂龙像被重锤击中!
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饭桌上,碗碟一阵叮当乱响。
他脸上的暴戾、疯狂、偏执,如同被敲碎的玻璃面具,瞬间布满了裂痕。
墨镜从他僵硬的脸上滑落,“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裂了镜片。
露出了他那双因极度震惊和难以置信而瞪大到极限、布满血丝的眼睛。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全息影像,嘴唇剧烈地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握枪的手,此刻却像失去了所有力气,沉重的古董左轮“哐当”一声,掉落在满是面粉和算盘珠的地板上。
影像中的阿Ann还在继续,声音越来越微弱,眼神却越来越亮,如同燃烧最后的烛火:“任务…完成了…毒枭…今晚…落网…可惜…被…发现了…挨了这一枪…值了…”
她努力想抬起手,似乎想指向什么,最终却无力地垂下。
“别…别为我报仇…哥…”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温柔地、恳切地凝视着此刻如泥塑木雕般的狂龙,“好好…活下去…连我的份…一起…活出个人样…别…别在烂泥里…打滚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缓缓闭上了眼睛。
嘴角,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浅浅的、满足的弧度。
全息影像定格在她安详的遗容上,然后如同水波般轻轻荡漾,消散在空气中。
整个同福客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落针可闻。
只有外面呼啸的风声,透过门缝钻进来,呜呜作响,像是在为一段错付的仇恨和迟来的真相而悲鸣。
狂龙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塑,直挺挺地僵立在那里。
脸上的面粉被泪水冲出两道清晰的沟壑。
他死死地盯着影像消失的地方,眼神空洞,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眼前崩塌、陷落。
那支撑了他三年、如同毒火般燃烧的仇恨支柱,在妹妹临终前虚弱却清晰的话语中,轰然倒塌,碎成了齑粉。
“细…细妹…”一声破碎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呜咽,终于从他喉咙深处挤了出来。
充满了茫然、痛苦、悔恨和一种被掏空五脏六腑般的巨大失落。
“你…你点解唔早滴同我讲…点解要…自己一个去扛…”
他高大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膝盖一软,“噗通”一声重重地跪倒在地,就跪在那一堆被他搅得乱七八糟的面粉和算盘珠中间。
他双手猛地捂住脸,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
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哭声,如同受伤孤狼的哀嚎,从他指缝间溢出,越来越大,最终变成了嚎啕大哭。
那哭声里没有暴戾,只有无尽的悲恸、迟来的理解和深深的自责。
三年来筑起的坚硬外壳彻底粉碎,露出里面那个痛失至亲、茫然无助的男人。
客栈里的众人,无不动容。
佟湘玉忘了她的算盘,看着跪地痛哭的狂龙,眼圈也红了,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
白展堂松开了握紧的拳头,轻轻叹了口气。
郭芙蓉搂着吕青柠吕青橙,低声安慰着。
祝无双默默收起了软剑,眼中带着怜悯。
龙傲天放下了他的机关盒,眼神复杂地看着那个崩溃的男人,第一次没有说出“厚礼蟹”。
李大嘴挠着头,不知所措。
莫小贝轻轻拍了拍胸口,似乎也松了口气。
吕秀才喃喃道:“Oh,yGod…So…sic…”
白敬琪和吕青橙互相看了一眼,小脸上也带着懵懂的难过。
弹幕也彻底安静了,过了好几秒,才缓缓飘过几条:
“卧槽…卧槽…我哭了…”
“原来是卧底警察…阿Ann…英雄…”
“狂龙…唉…”
“这反转…太顶了…信息量巨大…”
“三年仇恨,恨错了方向,也错过了真相…”
“好好活下去…连她的份一起…破防了家人们…”
“傻妞这全息投影…功德无量…”
“同福客栈…又渡了一个…”
就在这时,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像只偷油的老鼠,悄无声息地挪到了狂龙身边。
是邢捕头!
他绿豆小眼里闪着精光,目标明确——狂龙掉在面粉堆里那条沉甸甸、黄澄澄的金链子!
他屏住呼吸,手指颤抖着,又快又轻地探向那抹诱人的金色。
眼看指尖就要碰到那冰凉的金链了!
“咳哼!”一声重重的咳嗽响起。
佟湘玉叉着腰,柳眉倒竖,带着十二分的怒气和算计:“邢育森!爪子往哪儿伸呢?!额滴紫檀木百年老算盘!古董!传家宝!被这位客官一枪轰成了渣渣!这笔账,你说咋算?!”
她手指直直戳向跪在地上、沉浸在巨大悲痛中的狂龙,又狠狠瞪向邢捕头:“咋?想浑水摸鱼?门儿都没有!赔偿费!物质损失费!惊吓过度费!误工费!名誉损失费!少一个铜板,额跟你没完!”
邢捕头的手像被烙铁烫到一样猛地缩了回来,脸上堆起尴尬又谄媚的笑:“嘿嘿…嘿嘿…掌柜的,瞧您说的!我这不是…这不是帮这位…这位壮士,捡、捡起来嘛!”
他眼珠一转,指着地上那条金链子,义正言辞:“这东西,一看就是重要证物!对!证物!必须由衙门妥善保管!至于赔偿…”
他搓着手,看向狂龙:“这位壮士,您看…您这…把人家百年老店砸成这样…是不是得意思意思?咱们衙门也好帮您调解调解不是?”
狂龙似乎完全没听到周围的动静。
他哭得昏天黑地,仿佛要把这三年来压抑的所有痛苦和此刻崩塌的信仰,都随着眼泪倾泻出来。
过了许久,那撕心裂肺的哭声才渐渐转为压抑的抽泣。
他缓缓放下捂着脸的手,脸上涕泪横流,混着面粉,一片狼藉。
那双曾经充满暴戾的眼睛,此刻红肿不堪,只剩下无边的空洞和深不见底的悲伤。
他茫然地抬起头,视线没有焦点,扫过客栈里一张张表情各异的脸,扫过满地的狼藉,最后落在了邢捕头手指着的那条金链子上。
那金光闪闪的东西,曾经是他身份和力量的象征,此刻却显得如此刺眼和可笑。
他没有看邢捕头,也没有看佟湘玉,只是用嘶哑得不成样子的声音,低低地说了一句,带着浓重的鼻音,却清晰地传开:
“金链…拿去。”
他顿了顿,像是在积蓄最后一丝力气,又像是在咀嚼着妹妹临终的话,每一个字都沉重无比:“够…赔了。”
邢捕头闻言,大喜过望!
脸上瞬间笑开了花,生怕狂龙反悔似的,一个饿虎扑食就扑向了那条金链子,动作快得与他平时的懒散判若两人:“得嘞!壮士爽快!掌柜的,您瞧好了啊,这可是壮士自愿赔偿的!绝对够本!我这就帮您收着…啊不,帮衙门保管着,回头给您送店里来!”
他一把抓起沉甸甸的金链子,紧紧攥在手里,感受着那冰凉沉重的分量,笑得见牙不见眼,腰间的刀鞘都跟着晃悠。
佟湘玉看着邢捕头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再看看地上算盘的残骸,又心疼又无奈,重重地“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
好歹,这无妄之灾的损失,算是有了着落。
狂龙不再理会他们。
他撑着地面,摇晃着站起来。
高大的身躯此刻显得有些佝偻,仿佛那身沾满面粉的昂贵西装也承载不了他此刻的疲惫和沉重。
他弯腰,动作迟缓地捡起地上那把沾满面粉、镜片碎裂的墨镜,在衣角上随意擦了擦,然后,极其缓慢地,重新戴在了脸上。
碎裂的镜片遮住了他那双红肿空洞的眼睛,只留下紧抿的、失去血色的嘴唇和刚硬的下巴线条。
他默默地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向客栈那扇被风吹得哐当作响的大门。
每一步都踏在满地的面粉和散落的算盘珠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咯吱的声响。
那背影,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萧索和孤寂,与来时那股闯进瓷器店的公牛般的气势判若两人。
走到门口,他停住了脚步。
外面的风猛地灌进来,吹动他沾满面粉的衣摆。
他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了侧脸,那破裂的墨镜镜片,似乎对着晏辰手腕上那个投射出全息影像的手环方向。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透过风声,传遍了寂静的客栈,也清晰地被直播设备捕捉:
“原来…放不低嘅…”
他的粤语腔调不再狂暴,只剩下沙哑的疲惫和一丝大梦初醒般的苍凉:“唔系仇…系…”
他哽了一下,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吐出最后几个字:“系…冇讲出口嘅…再见。”
话音落下,他不再停留,一步跨出了同福客栈的门槛。
大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拍打在他身上,那沾满面粉、略显狼狈的黑色身影,很快便融入了门外灰蒙蒙的天色和呼啸的风沙之中,消失不见。
客栈里依旧一片寂静。
众人望着那空荡荡的门口,心情复杂。
过了好一会儿,佟湘玉才长长叹了口气,打破了沉默:“唉…造孽啊…额滴算盘…”
语气里心疼依旧,却也多了几分世事无常的感慨。
白展堂拍拍她的肩膀:“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赶明儿让老龙给整个机关算盘,带自动记账的,保准比紫檀木的还经用!”
他试图活跃气氛。
龙傲天立刻接口:“厚礼蟹!小意思!包在我身上!绝对劲抽!一嘢算到你飞起!”
他又恢复了那副狂傲的调调。
李大嘴挠着头:“那…那俺的‘霹雳雷火穿云翅’…还做不做咧?”
“做!当然做!”郭芙蓉大声道,试图驱散那沉重的气氛,“大嘴!多做点!给家人们也看看!压压惊!”
“对!放着我来帮忙!”祝无双也振作起来,挽起袖子。
阿楚靠在晏辰怀里,看着重新忙碌起来的客栈,看着半空中那些重新开始滚动的、讨论着刚才惊心动魄一幕和狂龙最后话语的弹幕:
“‘没讲出口的再见’…泪崩了…”
“他走了…背影好孤独…”
“仇恨消散了,但失去的永远失去了…”
“阿Ann可以安息了…哥哥终于知道了她的荣耀…”
“邢捕头这波赚麻了!金链子!”
“掌柜的算盘…终究是时代的眼泪了…”
“龙哥的机关算盘预订!想看!”
“大嘴的雷火穿云翅!搞快点!需要美食治愈!”
“同福客栈…永远的神…渡人渡心…”
晏辰低头,轻轻吻了吻阿楚的额头。
阿楚仰起脸,对他露出一个带着点疲惫却又无比温暖的笑容,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
“累了?”晏辰低声问。
“嗯…”阿楚在他怀里蹭了蹭,像只慵懒的猫,“不过…值了。”
她看着那些弹幕,看着重新焕发生气的客栈,看着门口那仿佛还残留着萧索背影的空旷,轻声道:“江湖夜雨十年灯,相逢一笑恩仇轻。科技为舟渡执念,同福客栈总关情。”
风还在门外呼啸,吹过七侠镇的街道,卷起尘埃与落叶,奔向未知的远方。
同福客栈的灯火,在渐沉的暮色中,温暖而明亮,如同湍急河流中一块安稳的礁石,映照着人间百态,也等待着下一个被命运之风吹来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