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资本家(2 / 2)
一片柔和、温暖如旭日的淡金色光芒,毫无征兆地在傻妞双掌之间瞬间铺展开来,迅速构筑成一个直径约半米的全息影像区。
这片光晕极其温润,驱散了客栈里因为紧张而残余的寒意,更像是晨曦洒下的第一缕光。
光芒中,景象快速凝聚、稳定下来。
那是一个极其生动、细节逼真的全息场景:一片开满粉白小野花的绿油油山坡坡顶。
蓝天如洗,白云朵朵悠悠飘过。
几株胖乎乎的毛茸茸小蘑菇点缀在柔嫩青草间。
微风似有若无,连带着山坡下方几棵老柳树的细枝都仿佛在轻轻摇曳。
背景音不再是安静和压抑的啜泣,而是换成了极其悦耳、童真的旋律。
音乐风格难以定义是哪个时代,却饱含抚慰人心的力量,像最温柔的手指抚过绷紧的神经。
“小宝贝……小小宝贝……”傻妞那清脆干净的四川话在背景音乐中适时地响起。
她的声音不高,却仿佛有种魔力,每个字都带着温润饱满的光晕,精准地穿过张子枫濒临崩溃的心防:“乖囡囡,莫要伤心……天晴了哟……看花花开了……”
说话间,只见那片绿草茵茵的山坡中央,光影流动汇聚,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身影悄然凝聚成形!
约莫两三岁的样子,穿着嫩黄的小褂子、开裆裤。
脑袋上一小撮黑发软软地翘着。
小脸蛋肉乎乎粉嘟嘟,眼睛又大又亮,仿佛浸在清泉水里的黑葡萄。
他没有立刻奔跑雀跃,而是有些怯怯地、好奇地歪着脑袋,小嘴巴微微嘟起,那副神态懵懂可爱到极点!
活脱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年画娃娃!
小男孩的全息影像站稳后,大眼睛扑闪扑闪,像是在认真寻找什么。
终于,他看到了那个蜷缩在地板上的、无声哭泣的女人。
小男孩那乌亮的眼睛里瞬间绽放出最纯净的、毫无保留的、全然的依恋和惊喜!
“娘……亲!”小男孩张开肉呼呼的短手臂,脸上绽放出足以融化世上任何寒冰的灿烂笑容,用稚嫩软糯的童音大声喊了出来!
然后迈开小短腿,咯咯笑着,朝着张子枫的位置,一步步地、又蹦又跳地“跑”了过来!
跑动的动作有些笨拙,小屁股一扭一扭,却充满了真实生命的热力和快乐!
每一步都似乎踩在虚幻的草地上,带着微微颤动的草屑光影。
在全息影像的界限边缘,小男孩的“脚步”似乎触及不到现实地板上的张子枫。
但他却毫不停滞,就那么“跑”到了跪坐在地的张子枫面前近在咫尺的空中!
他停下来,小脸上满是急切地“够不着”的委屈,小嘴巴嘟着,努力地踮起小脚丫,双臂竭力向前伸着,够向自己哭泣的娘亲。
那小手微微张合,像要抓住什么。
他仰着小脸,大眼睛亮晶晶地映着满坡的阳光和娘亲哭泣的脸庞,小眉头微微蹙着,委屈又甜腻地再次喊道:
“娘亲!抱抱宝儿!”
这一声奶音呼喊,穿透了虚拟与现实的壁垒,直直刺入张子枫毫无防备的心脏深处!
张子枫那无声的哭泣骤停。
她如同被一道最柔和也最猛烈的电流击中!
身体猛地一颤,原本死死咬住嘴唇、堵住呜咽的劲道彻底松懈。
一股无法形容的酸涩猛地冲上鼻腔和喉咙!
“呃……呜……哇……啊啊啊啊——!!!”
长久压抑的火山终于冲破了最后的地壳!
撕心裂肺的、惨痛的嚎啕如同被最锋利的刀豁开了封闭的喉咙,猛地爆发出来!
那不是呜咽,而是如同垂死野兽般绝望的悲鸣!
她几乎是本能地、仓惶失措地伸手,试图去抓住眼前光幕中那个“宝儿”的小手!
“宝儿!我的宝儿!!”她的声音嘶哑变形,如同粗布刮过锈铁,“娘在!娘在这儿!宝儿不冷!娘抱着!娘抱着宝儿就不冷了!!”
泪水汹涌决堤,混合着鼻涕,在她苍白狼狈的脸上肆意流淌。
她猛地向前扑爬,整个人几乎趴在了地上,伸着颤抖的双手想要抱紧那片虚幻的光影,仿佛那就是她的全部世界,是茫茫苦海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娘亲!宝儿乖……宝儿在这儿呢……”全息光幕里的小男孩影像似乎感应到她的情绪波动,小脸上的委屈化作甜甜的笑容和安慰。
他努力地“依偎”着那并不存在的母亲怀抱,小手在虚幻中轻轻拍打着空气中的光影,像是在安抚哭泣的母亲:“娘亲……莫哭啦……看花花……好漂酿……”
他小手指了指四周山坡上的野花,又笨拙地摸向自己的小口袋。
影像随着傻妞的手指微调,光影聚焦在小男孩伸向小口袋的手上。
一只和他小手比例完美契合、闪烁着彩虹色光泽、材质像是流光晶体的——棒棒糖,被小男孩吃力地从全息口袋里“掏”了出来。
“糖糖……甜的……”小男孩像捧着自己最珍贵的宝贝,费力地把那只彩虹棒棒糖“递”到张子枫眼前的光影区域前。
那棒棒糖的糖体晶莹剔透,散发着蜜糖般的光泽。
小男孩仰着小脸,期盼地看着自己伤心欲绝的娘亲,大眼睛里全是安慰:“娘亲吃……吃了不哭……好甜的咧……”
他那笨拙又真诚的动作,如同天使亲手献上的甘泉。
“宝……宝儿……”张子枫的嚎哭在那只递过来的、小小的、闪着光的棒棒糖前戛然而止。
她喉咙里像是堵了滚烫的烙铁,只能发出破碎的气流音。
她看着光幕里儿子那张天真烂漫、努力安慰她的小脸,看着那只伸过来的、象征着他简单纯粹快乐的小棒棒糖。
一股浓烈的、几乎让她晕厥的温柔剧痛瞬间淹没了所有愤怒、绝望和癫狂的执念。
她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不敢再碰触那虚幻的光,怕一碰就碎。
全身的力量都随着那决堤的哭泣被抽干了,她无力地侧躺下去,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脸埋在那些同样冰冷、却不再能给她带来一丝暖意的金叶子里。
只有压抑到极致、如同濒死幼兽般沉闷颤抖的呜咽,和她口中一遍又一遍破碎低吟的“宝儿……我的宝儿……娘错了……娘不该……不该……不该……”
泪水滚烫,灼烧着她的脸颊和心。
忏悔低语如同尖针,深深扎进所有旁观者的心脏。
整个客栈大堂落针可闻。
之前因龙傲天怒斥而刷屏的弹幕彻底安静了。
所有人都像被钉在原地,只能看着那个女人在最温柔的幻影前彻底崩溃,碎裂成粉末。
佟湘玉悄悄背过身去,用袖子用力擦着眼角。
白展堂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感觉胸口像压了块巨石。
郭芙蓉把头埋在吕秀才肩膀上,肩膀轻轻耸动。
吕秀才抚着妻子的背,脸上早已没有了搞怪的表情,只剩下沉沉的叹息。
连最欢脱的莫小贝都红了眼圈,紧紧攥着公孙不惑的手,吸着鼻子说不出话。
弹幕区一片安静后,开始缓慢滚动,再无半分玩笑气氛:
“孩子……没了……”
“黄金万两……赎不回一声‘娘亲’……”
“崩溃……太痛了……”
“傻妞干得漂亮……虽然只是幻影……”
“别说了……泪腺崩了……”
“那声撕心裂肺的‘宝儿’……受不了……”
龙傲天站在人群后侧,看着那个蜷缩在地的女人,看着光幕里那个努力“哄”妈妈的小男孩。
他那张素来写满“老子天下第一狂”的脸上,第一次褪去了所有锋芒,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凝肃。
他抬起手,沉默而郑重地按了按自己那个鼓鼓囊囊的“百宝囊”,又下意识地隔着衣料,摸了摸紧紧贴在心口的某个坚硬的东西。
“傲天……”旁边的祝无双敏感地察觉到丈夫情绪的变化,她太熟悉他了,担忧地轻唤一声。
龙傲天没有看妻子,他那双平日里神采飞扬、总带着点戏谑和狂气的眼睛,此刻竟有些深邃的潮湿。
他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里的湿意已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取代。
那是一种下了莫大决心后的沉静光泽。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脚步沉重地、一步一步绕开满地的金叶子,走到那片温暖的、放着“宝儿”的坡顶野花全息影像旁。
他高大的身影沉默地矗立在张子枫蜷缩抽泣的身体旁边,像一座可靠的礁石面对着哀伤的海洋。
然后,在全场所有人的注视下,龙傲天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出了某个重大的决定,缓缓抬起了他的右手。
只见他手腕内侧突然亮起一圈密集排列的、指甲盖大小的幽蓝色光点。
光点之间纤细的能量纹路连接闪烁,瞬间构成了一个极其复杂精密的几何图案!
图案投射出的光芒并非散逸,而是精准地落在了他另一只手中——不知何时已取出的一个巴掌大小、外形酷似科幻电影里微型机甲钥匙扣的金属物体上!
嗡!
那金属物受到投射的光芒照射,骤然发出低沉而强劲的能量核心启动声!
下一秒,金属物瞬间解体!
如同拥有生命般在空中飞速延展、重塑!
无数更小的金属单元闪电般拼接、折叠、嵌套!
眨眼之间,一台高约一米出头、线条流畅充满科技感、表面覆盖着蓝紫色哑光装甲、骨节处隐约可见能量流光脉动的——小型人形机甲,赫然出现在龙傲天身侧!
机甲稳稳落地,发出轻微而又充满力量的合金摩擦声。
它的头部设计简洁流畅,两粒椭圆形的眼部传感器闪烁着沉稳的黄光,无声地扫视着全场,最终定格在依旧沉浸于悲伤幻影和巨大悲痛中的张子枫身上。
龙傲天的声音终于响起。
不再是之前那种标志性的、狂拽炸裂的调调,他的粤语混合了塑料普通话,却带着一种异乎寻常的沉稳、清晰和无比郑重的穿透力,清晰地传遍了安静的大堂,每一个字都如同刻入人心:
“张小姐。”他开口,目光直视着那因哭声稍微停滞而微微颤抖的蜷缩背影,“人死……确系冇得翻生噶。”
光幕里的“宝儿”似乎感应到了这份凝重,也停止了拍打安慰的动作,好奇地眨着大眼睛看向这个新出现的“铁巨人”,甚至忘了手里的彩虹棒棒糖。
龙傲天侧过头,看了一眼身边静静伫立的小型机甲,他的指尖在那冰冷的、闪耀着科技蓝光的合金臂膀上轻轻拂过,眼神掠过一丝复杂的、带着骄傲和某种承诺的微光,继续道,声音拔高了几分:“但你睇下!”
他手臂猛地向那光幕中好奇探头的小小幻影一指!
声音带着一种可移山海的自信和某种近乎神迹的承诺:“科技噶力量唔使讲笑!十年!俾我十年!”
他目光灼灼,仿佛透过“宝儿”的幻象看到了未来某个辉煌的节点,“我!龙傲天!要打造一副可以承栽思念!接引魂魄!重写生命轨迹噶超级机甲!”
他猛地一步上前,不顾祝无双担忧的低呼,直接在那片洒满阳光的山坡全息投影前,在那个好奇眨巴着大眼的“宝儿”幻象旁,坚定地伸出了右手。
那只刚才还拂过冰冷机甲的手,此刻掌心朝上,带着一种最原始也最郑重的邀约姿态,伸向那个蜷缩于冰冷金叶中的、被丧子之痛碾碎灵魂的母亲:
“今日!”龙傲天的声音如同沉雷落地,在这片温暖的光晕中回荡,充满了创造者无与伦比的热望和承诺,“张小姐!上机!我带你睇下!真正噶力量!”
他的眼神不再狂傲,而是充满了令人难以抗拒的、仿佛要改写星辰的诚挚光芒,“钱买唔翻你噶细路!”
“但系!”他斩钉截铁,字字千钧,“科技同决心!可以俾佢噶故事,系新噶世界入面,再写落去!”
满室安静。
除了傻妞维持的野花山坡投影和“宝儿”好奇的眼神之外,只有龙傲天伸出的手和他身畔那台沉默伫立、在暖阳全息光影映衬下熠熠生辉的机甲,证明着那并非疯言呓语。
滴答。
一滴泪水终于从张子枫低垂的脸颊滑落,不是砸在金叶子上,而是滴落在她身前光洁的地板上,晕开一个小小的水渍。
那压抑的、濒死般的呜咽,似乎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狠狠卡了一下,停滞了一个拍子。
她蜷缩的身体,极其微弱的、不可抑制地颤抖了一下。
像是冻僵的蛇被强光灼痛,又或是深埋死土的种子被第一缕春雷唤醒。
一滴,再一滴……温热的液体洇湿了她紧贴地面的袖口。
一点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力气,正小心翼翼地挣扎着,试图从那片湿冷的绝望沼泽里……爬出来。
佟湘玉悄悄抹去眼角的水光,看着满地散落的、无人再去关心的璀璨黄金,又看看那个在虚幻温暖前崩溃又因一丝渺茫希望而挣扎的女人,嘴里长长地、深深地叹了一声。
这一声叹息,没有半点陕西腔自带的喜感,只剩生活磨砺后的洞明和对世事难料的感慨:
“这人呐……唉……钱到用时……真真儿是……”
她的话没头没尾,却道尽了黄金满堂也填不满的深渊空洞,也点破了此刻那份冰冷财富在人间至情面前的彻底苍白。
光幕里的“宝儿”似乎对奶奶的叹息产生了反应,他扭着小脑袋,困惑地看看低语的佟湘玉,又看看身边蹲下身子似乎想要更靠近他的“铁巨人”,小嘴巴动了动,最终只是对着光幕外蜷缩的身影,再次小声地、甜糯地呼唤:
“娘亲……摸摸头……”
张子枫的肩膀又剧烈地抽动了一下。
如同溺入深海的鱼终于挣扎着触碰到一丝活命的氧气。
沾满泪水、混杂着灰烬和口脂颜色的手指极其缓慢、极其小心翼翼地,颤抖着向前探出,悬停在那片温暖光晕中“宝儿”小脑袋的位置上方。
指尖穿透的只是虚无的光。
冰冷的虚空感让她发出一声极度压抑的痛苦呜咽,如同受伤的兽在喉管被扼住的濒死边缘挣扎出的最后一声哀鸣。
然而,就在那份绝望的冰冷触感反馈回神经的瞬间!
一只温暖、粗糙、带着薄茧的、属于女人却充满力量的宽大手掌,稳稳地、轻柔地覆盖在了张子枫那只悬停在空中的、冰冷颤抖的手背上!
“嘿哟,莫要光摸‘空气娃娃儿’嘛!”傻妞那口清亮干脆的四川话在这安静的凝滞中响起,带着一种无可辩驳的活泼和不容抗拒的关切。
她顺势握住张子枫的几根冰冷手指,轻轻往下拉,将那冰冷的手引领着搭在了自己温暖而充满真实触感的膝盖上。
“你看嘛,我咯膝盖儿,不比那冰冰凉的地板舒服多多嗦?”傻妞眉眼弯弯,笑容带着一种奇特的天真穿透力,轻易刺破了张子枫沉溺的悲痛浓雾,“冷兮兮的嗦?快起来!坐到热和板凳上去!”
傻妞说话间,另一只手也没闲着。
她手腕灵巧一转,变戏法似的捏住一根棒棒糖——糖体是那种在阳光下流转着钻石般剔透光泽、包裹着浓郁焦糖色的晶体——正是刚刚投影里“宝儿”试图“递”给母亲的那款甜蜜化身!
“来啰!莫哭了嗦!”傻妞把糖径直塞进张子枫的掌心,用那根棒棒糖坚硬冰凉的塑料小棍儿轻轻点了点她沾满泪水的脸颊。
这个动作,赫然与刚才投影里“宝儿”笨拙“安慰”的动作如出一辙!
“吃点甜的!心头头就不得那么苦兮兮啰!”
棒棒糖那冰凉光滑的触感与掌心残留的泪滴形成鲜明的对比,像一道小小的冰棱刺入混沌的意识海。
张子枫布满血丝的眼球极其僵硬地、一寸寸地转动,视线从光幕中乖巧的“宝儿”身上缓缓下移,最终死死地钉在自己被傻妞按在温暖膝盖上的手和那只躺在掌心、流光溢彩的棒棒糖上。
一股无比强烈的酸涩和热流再次凶猛地涌上她的鼻腔和眼眶。
她死死咬住颤抖的下唇。
然而这一次,那即将爆发的痛苦洪流却硬生生卡在了喉咙深处。
她像一头被无形绳索捆缚了咽喉、在生死挣扎线上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的濒死困兽,只发出了一连串破碎的、如同被砂砾堵塞气管般艰难倒气的“嗬…嗬……”声。
她的身体微微晃动着,如同风中烛火般随时可能熄灭,但眼神深处那疯狂燃烧过的、只剩下死寂灰烬的鬼火深处,一点微不可查却又顽强不熄的光,在傻妞温暖的手和那颗璀璨糖果的映照下,微弱地挣扎着,像是暴风雪后云隙中艰难透下的第一缕熹微。
她低垂着头,喉咙里依旧滚着压抑不住的悲鸣余音,身体还是无法控制地颤栗抽搐,像是刚从极地冰湖中被拖上岸的生灵。
然而,另一只一直死死抠着冰冷地板、指甲几乎翻折的手,却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抬了起来,在所有人屏息的目光中,那只染着尘埃和泪迹的手,颤抖着、犹豫着,最终……小心翼翼地、像触碰一件稀世珍宝般,轻轻握住了被她攥在手心,被泪水浸润得格外璀璨的那根棒棒糖的塑料棒柄。
温热的泪水又一次失控地滚落,砸在冰冷的棒棒糖顶端。
棒棒糖顶端那坚硬冰凉的晶体外壳,此刻却像被滴落的岩浆般融化……那纯粹是泪水带来的错觉。
真正的融化发生在那颗被撕裂太久的心灵深处。
张子枫用尽力气,把糖往嘴边送。
棒棒糖顶端坚硬的晶体外壳触碰到她干裂染血的唇瓣。
她舔了舔,很甜,甜到发腻的糖精味道瞬间在舌尖炸开。
“呵……”一声又苦又涩的气音从她喉咙里挤出。
泪水和甜味在口腔里混成一团怪异的、令人心碎的咸甜。
光幕里的“宝儿”看到娘亲终于动了,小脸上立刻绽放大大的笑容,挥舞着小手在原地蹦跳起来:“甜甜喽!娘亲笑喽!”
脆生生的童音带着纯粹的喜悦穿透了空气。
傻妞满意地点点头:“对头!吃点儿甜嘞!日子再苦嘛,总还有糖可舔得咯!”
傻妞一手轻轻拍打着张子枫剧烈起伏的脊背(入手是令人心惊的嶙峋瘦骨),另一只手则牢牢攥着她的手不放开,目光扫过那台沉默伫立、在野花光影中显得既冷硬又奇异地平添了几分希望色彩的机甲,以及依旧坚定伸着手、眼神灼灼等着回应的龙傲天。
她脸上依旧带着那种既非机械也无人类悲悯、纯粹出于程序逻辑和最直接善意产生的坚定笑容:
“就是哈!莫趴地下!跟那个大块头走一遭嘛!他个嘴巴啷个大,放炮倒是蹦得高!未必里头还有点真名堂?怕啥子嘛!去瞅一眼又不得少二两肉!”
傻妞的语气斩钉截铁,如同帮自家姐妹拿主意般无可辩驳,“万一嘞?万一那个铁坨坨里头真有个‘新鲜世界’在等你家娃儿嘞?”
张子枫的身体猛地一震!
傻妞这句话如同惊雷,劈开了她死死封闭的绝望囚笼!
那点微弱的、挣扎着的光,骤然膨胀了一下!
她沾满泪水和污渍的唇,极其微弱地翕动了两下。
没有发出完整的声音,但那干裂的唇瓣颤抖着,仿佛在无声地重复着那两个字——万一。
一直悬停在眼前的那只手(龙傲天的手),又坚定地朝她面前送了半寸。
那手指上甚至还沾着点刚才不小心蹭到金叶子的灰尘。
粗糙、有力、充满钢铁般的意志。
张子枫的呼吸猛地急促起来,胸口剧烈起伏。
她看着那只手,又看看身边那台静静矗立、在傻妞创造的全息暖阳光影里沉默却坚定伫立的小型机甲,以及机甲身边那个眼神不再狂傲、只剩下一种近乎神圣般庄严热望的男人。
“娘亲……飞飞……高高……”光幕里,“宝儿”的小手指突然指向龙傲天身边的机甲,大眼里充满了新生的好奇,对着张子枫奶声奶气地催促着。
这一声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如同投入冰封湖泊的最后一把火种!
张子枫沾满泪水和金粉尘屑的脸上,挣扎着,挤出了一个无比痛苦、无比扭曲、却又混杂着一丝最纯粹、最微弱期望的……表情。
那不是笑,只是生命本能向着光的一种挣扎的痉挛!
她那只被傻妞紧握着的手猛地用力回握了一下!
不是求救,更像溺水者在昏迷前的最后一次本能抓握!
然后,在傻妞恰到好处的搀扶力道下,在那片温暖的光影和“宝儿”好奇眼神的注视下,在那只充满力量和承诺的手的无声催促下,在那台冰冷外壳下似乎潜藏着某种生命意义的机甲前——
张子枫紧闭着双眼,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对抗命运的力气,任由自己如同被抽掉丝线的傀儡般,被傻妞坚定地搀扶了起来!
她的身体摇晃得厉害,几乎完全靠在傻妞身上。
她依旧低垂着头,不敢再看那片虚幻的暖光和光晕中的“宝儿”。
她那只紧握着棒棒糖的手攥得骨节发白,指缝间泄露出一点晶亮的糖体碎屑。
她的另一只颤抖的、冰冷的手,仿佛承载着绝望深渊中的全部重量和最后一丝几乎不存在的希望,艰难地、无比缓慢地抬起,在半空中停顿、犹豫、挣扎了漫长如同数个世纪般的几秒钟后——
终于,轻轻地、轻轻地碰触到了龙傲天那只一直悬停在那里、布满灰尘却滚烫的手掌边缘!
那指尖一触即离。
冰凉,颤抖。
龙傲天猛地收拢五指,如同钢铁巨钳,却又在即将完全握住那冰冷指尖的刹那,极其克制地放松了力道,只将那几根冰冷颤抖的手指稳稳地包裹在自己温热粗糙的手心。
他没说一个字。
那双平时飞扬跋扈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沉重和一股几乎要喷薄而出的火焰!
“坐稳咯!”龙傲天低沉的声音只吐出这三个字,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肃然和沉稳。
无需眼神示意,那台静静伫立的机甲感应到指令,胸口舱门无声滑开,露出一个刚好容纳一人的狭小空间,内部泛起柔和的橘黄色照明光晕。
傻妞干脆利落,几乎是半抱半扶,帮助虚弱无力的张子枫挪到机甲前。
龙傲天另一只手稳地扶住她的肩膀,毫不避讳地将她半推半送地塞进了那个闪烁着橘黄暖光的狭窄空间。
张子枫紧握着棒棒糖,整个人深深蜷缩进去,脸埋在膝盖上,只留下一个被悲伤和风霜摧残过的背影。
机甲舱门无声合拢,将那个蜷缩的身影彻底吞没在金属外壳之下。
机甲外部发出低沉的嗡鸣,蓝紫色的能量流光如同血脉般瞬间奔涌起来!
整个机械体微微离地悬浮起来!
引擎启动的澎湃动力感弥漫开来!
龙傲天没有再停留。
他扭头看向佟湘玉,用一种从未有过的郑重口吻:“掌柜嘅!劳烦睇实啲机!我去去就翻!”
他身形一晃!
快得连白展堂也只捕捉到一抹残影!
直接窜向后院!
后院方向传来一声更大、更澎湃的引擎咆哮声!
如同远古巨兽猛然苏醒!
轰——!!!
强大的气流猛地卷过后院门,带起一阵烟尘扑进大堂!
一台体型庞大数倍、造型更加狰狞流线、通体覆盖暗紫能量纹路、宛如深海巨兽的庞大飞行机甲,轰然拔地而起!
只留给客栈众人一个冲天而起、拖曳着蓝紫色能量尾焰、瞬间破入云霄的霸气剪影!
“卧槽!真飞了!!”
“机甲骑士!载着破碎母亲起飞!”
“龙傲天……原来这么靠谱?!”
“那台小机甲是信标?钥匙?”
“等后续!”
“孩子……真的能在“新世界”开始吗?”
“哭了又笑了!有希望了!”
后院上空那台庞大的机甲引擎轰鸣声还未彻底消逝,空气中只残留下一道淡紫色的轨迹,如同宣示过的笔迹,缓缓淡化在澄澈的蓝天上。
大堂里,却依旧保留着刚才能量引擎启动时的震荡余韵。
佟湘玉捂着心口,看着那台悬浮在野花山坡光晕旁、安静承载着哀伤母亲的紫蓝色小机甲,长长舒了一口气,夹杂着陕西腔的自言自语:“哎呀……可算……飞走了……”
这声“飞走了”,像是打破了某种沉重的魔法禁锢。
嗡——!
空气中那虚幻的花草山坡和小男孩的灿烂笑容轻轻摇曳了一下,如同湖面被投入石子泛起的涟漪,随后悄然隐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一点淡淡的能量光芒逸散开来,带来最后一丝暖意。
傻妞完成了她的安抚使命,那充满活力的四川话也随之收敛,恢复成平常那种带着点金属质感的轻快:“没得事体喽老板,警报解除。情绪波动降到安全线里头咯。”
“Mygod……”吕秀才目光茫然地扫过满地狼藉的闪亮金叶子,又看看那台沉默的小机甲,“Aazgbutsounbelievable...三百亿变一捧金叶子,泼妇变身伤娘亲,龙公子瞬间救世主……这剧情,莎士比亚都不敢这么写啊!”
他似乎忘了莎士比亚是谁,只为了押韵。
郭芙蓉从丈夫肩膀上抬起头,眼圈红红,但情绪平复了很多,跟着嘀咕:“就是……这可比咱客栈过去十年加起来的热闹还要……还要……”
她找不出形容词,最终憋出,“还要‘aweso’!”
她用力点点头,仿佛这个词就代表了所有的震撼。
“哗擦!”白敬琪还保持着捧汉堡的姿势,可惜汉堡早已掉在地上,他低头看看,才反应过来,赶紧弯腰去捡油腻腻的“残骸”,嘴里还不满地嘟囔,“多可惜啊!我加足了双层牛肉饼的新款麦旋风限量堡……”
“麦你个头!”白展堂一巴掌呼在儿子后脑勺上,没用什么内力,只是恨铁不成钢的恼怒,“刚那阵仗差点把屋顶掀了也没见你关心,就惦记你那口吃的!”
“爹!轻点儿!”白敬琪揉着脑袋跳开,委屈巴巴。
邢捕头和燕小六还尴尬地站着,手里还捏着几片象征富贵也象征悲剧的金叶子,扔也不是,留着更烫手。
最终还是佟湘玉挥着蒲扇发话了:“邢捕头!小六!愣着干啥?这满地金灿灿的玩意儿,看着就闹心!帮着收拾了!先堆到柜台底下角落里!回头……呃……等那位张大妹子心定神稳了再说怎么处置!”
她又指指后院方向:“去瞅瞅!刚才龙大官人那大家伙起飞,没把后院篱笆拱坏吧?还有李大嘴!黄瓜捡起来洗洗还能吃!败家玩意儿!”
“诶!诶!掌柜的放心!我这就去!”李大嘴赶紧弯下腰捡他掉在地上滚了灰、原本能蘸酱啃着吃的那半截黄瓜。
莫小贝和公孙不惑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底残留的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
“不惑哥,”莫小贝小声凑近公孙不惑,“你刚才……真没感觉到啥?比如……某种‘愿力’?或者更强的‘执念’?”
公孙不惑摸着下巴,一脸困惑地摇头:“伐对……伐对劲……我个本事最多弄点心理暗示,根本搞弗出噶种点物成金的本事……太妖奇了!像被啥恶灵附体了魂灵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