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阶(2 / 2)
像是被迎头泼了一盆凉水,李佚笙气闷地关掉手机。
她端起茶杯小口抿着,平复心情。
-
“先生,这边请。”
听见服务生的声音,李佚笙喝水的动作顿住。
不远处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少年的哭音响起。
“姐姐。”
李佚笙擡头,视线猝不及防地与双眼红肿的周左然相撞。
与他可怜巴巴的外表不同,少年身上穿着件红色半衫篮球衣,套了条黑色短裤。
像是在毫不吝啬地炫耀着健硕的身材,肆无忌惮地将青春的荷尔蒙气息散发。
李佚笙淡淡别开眼。
“姐姐,你为什么不看看我。”
周左然瞧她情绪平平,暗自用力掐了下自己手背上的皮肤。
随着血渍地漫出,他的眼泪终于飙出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不愿意承认对不对!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弟弟了......”
......
李佚笙察觉到旁边服务生的八卦眼神,她忍了忍,咬牙提醒道:“报告单上的亲姐弟,是我说不承认就能不认的吗?”
“噢,那你不早说。”周左然变脸很快,扯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来,倾身过去提了茶壶,自顾自擡手倒水:“愿意认就行。”
注意到他似乎有倒第二杯的打算,李佚笙忙摆手阻止:“你给自己倒就行了,我有。”
周左然轻描淡写地往她那边看了一眼,随口“嗯”了声,继续倒。
“......”
刚好趁这个空当,李佚笙侧身,温声打发了服务生去后厨催菜。
服务生离开后。
一时间,隐蔽的空间内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头顶的白灯亮影下压,让周遭的一切都暴露无形,光明撕碎黑暗,秘密逃出囚笼。
所有的真相呼之欲出。
透色玻璃上,倒映着一男一女的身形,两具独立皮囊下流淌着纠缠不尽的迂回血液,同气连理。
亲生姐弟间的默契,从来都是无需多言。
李佚笙抿唇,率先打破沉默:“小周,你......”
姐姐没记住我的名字吗?周左然把玩着水杯,低眼懒懒地应话:“我叫周左然,还是我们父母照姐姐你的名字取的。”
也许是见惯了他哭啼的模样,少年忽然的沉声浅嘲,让李佚笙莫名紧张,她稳了稳心神,尽可能地维持着面上的泰然自若。
“哦,是吗?那,我本来应该叫什么?”
“周右安。”
少年把手中的杯子磕在桌上,擡睫直勾勾地盯着她:“取得是安然无恙的意思。”
“哦,寓意还挺妙。”
李佚笙对上他的眼睛,干笑了几声:“那我们的父母——”
“过得很不好。”
周左然打断她,眸色渐深:“姐姐,这么多年,我们一直都没有放弃找你。”
李佚笙剩下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说完这句话,周左然看上去像是陷进了回忆,他缓缓开口,如解惑般,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在姐姐六岁那年,家里的生意遇到了些麻烦。爸妈忙起来,就不太能顾得上我们。”
“家里雇了保姆,但她瞧着爸妈不在,也慢慢懈怠,不怎么做饭。我们两个经常被带着出门吃饭。一开始倒是没什么问题,只不过后来的次数越来越频繁。”
说到这儿,他轻笑了下,眼底墨色翻涌:“也怪我,外面的饭吃腻了后,就不太愿意再出门。”
“即使那天是姐姐的生日,我也死活不愿意一起出去。保姆拿我没有办法,便只带了姐姐离开。”
“但事情就是这么荒谬,”周左然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压抑着什么,语调发涩:“明明是两个人一起出的门,回来的时候却只剩下一个人。”
“保姆失魂落魄地拨通了爸爸的电话,连声音都在发颤,她哭着说,她把小小姐弄丢了。”
“那天,爸妈回来得很快,情绪全盘崩溃。”
李佚笙:“后来呢?”
“后来我们报了警,也发了很多寻人启示。”周左然重新捧起茶杯,“可惜一无所获。”
他仰头将杯中的水一口灌下,气势凶猛如借茶饮酒,妄图以此麻痹内心泛起的痛楚:“从那以后,爸妈的身体状态每况愈下,为避免触景生情,我们慌里慌张地搬了家。”
“再后来,一直等到堂姐成年,爸妈生意场的事情也就全权交给她去打理了。”
“是周薇吗?”李佚笙给他添了茶,“上次在医院,我似乎听你说过。”
“嗯。”周左然又拿起另一杯,喝光以后自觉往她手边递,“但其实,我们家的生意自姐姐走丢那年便一落千丈。至今不过是外头看着光鲜,徒留个空壳子罢了。而堂姐她少时丧母,青年丧父,也是命苦。”
没想到还有如此渊源,李佚笙愣了一瞬:“所以,周薇后来独当一面,都是因为咱们家的期许?”
“话也不能这么说,”周左然心境平稳了些,老神在在地道:“姐,你要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舒适圈。就像堂姐她,生来就是个有野心的。她会很享受那种与人厮杀上位的感觉,要不然也不会拼命往上爬。”
“你不知道,她当时为去国外读书,还特意认了谢伯父做干爹。”话题偏移,周左然打开了话匣子:“就是谢久辞他爸,在姐姐你出事以前,我们曾经是邻居,也算有一点交情在。”
“干爹?”李佚笙皱眉疑惑道:“你上次不是还说,谢久辞是要当你姐夫的吗?都认干爹了,还怎么……”
联想到自己那尊蓝玉佛像,李佚笙猛地止声。
她的脑子里蓦地变成一片空白,耳畔的嗡嗡声此起彼伏。
周左然倒是无所谓地耸耸肩:“我可没说是堂姐夫。”
停了几秒,他又一次看向李佚笙,眼神里情绪复杂:“不过,我现在倒是想问问姐姐。”
“什么?”
“你愿不愿意,回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