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1 / 2)
沉默
*
时间回到八月七日的凌晨两点,此时恰逢骤雨停歇,只剩狂风怒声震天。
月色溶溶,星河悠悠。秋日的第一个夜晚总是比旧时更加静谧,竟然连蝉虫也停止了喧嚣。
江原区紧挨着的两栋别墅,氛围天差地壤,暗红与亮白两色相撞,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荒诞诡异。
亮灯的这家屋内,三两医者脚步慌乱。
主卧门外。
现今这间屋子的主人陈硕正倚靠在墙上,皱眉打量着面前的人:“我说,你到底几个意思?”
“什么?”
周薇不明所以地擡头:“你不会以为,是我导致了他抑郁复发自虐吧?”
“不然?要不是谢叔给他打电话说订亲的事情,他至于和父母吵架吗?”陈硕话说得毫不客气:“你知不知道,要不是我今天刚好有事,要回北辰大学的教师公寓找东西。”
他手往里屋指了指:“这个人,指不定后面还会干出什么事。”
周薇眼神不躲不避地对上他的:“那是他自己的选择,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以为我想他这样吗?”
“得了吧。”陈硕轻嗤一声:“这件事归根结底不都是你一手造成的吗?圈子里谁不知道,在谢久辞去德国那段时间,你隔三岔五就往谢家跑。”
“原先我是觉得,要是你能让他走出那段痛苦的感情也好,所以才没打算拦你。”
“诚然,你确实是有点本事。后来谢叔饭局上也承认了,说自家的儿媳姓‘周’这件事。”顿了下,他说:“这就差没把你的名字直接印户口本上了吧?”
周薇动了动嘴唇。
“也是在那不久,谢久辞突然回国陪你组建了乐队。”没给她辩解的机会,陈硕紧接着说道:“你当时跟我说,是你把人喊回来的。”
“本来呢,如果你们真的是两情相悦,我们这些作为朋友的,自然是尊重祝福。”
“可是随着时间推移,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家伙眼高于顶,脑袋一根筋,轴得要死。心里除了北辰大学那位以外,根本就是谁都没有,你又何必想来继续插上一脚?”
陈硕眼眶泛红,喉结滚动两下:“你说阿辞他好不容易苦尽甘来,最近几日里兴致勃勃地筹谋着求婚,干嘛非要在这个时候让谢叔把玩笑话重提?难道你就非得把他逼至“不仁不孝”的绝境才罢休吗?”
“也是,当年他把自己折腾的不成人样时,你还在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给予的利益,安心在国外读书。”越说越起劲,陈硕口无遮拦:“我记得前几日我也有明确问过你对谢久辞的感情,你并未承认过有喜欢的成分。”
“既然如此,你大费周章做出这些事情,难道就只是因为舍不得‘谢少夫人’头衔所带来的好处吗?”
陈硕眸色沉下来:“周薇,我发现,我是真的看不懂你了。”
卧室里的窗户半敞着,初秋的急风吹进来,带着凉意不断蔓延渗透。
时光仿佛在此刻倒退重塑。
几个小时前。
A市,倾盆暴雨骤然而至。
周薇从公司离开,打的回家。
夜色浓厚,司机把车停在了院门口,她扫码付款后,踩着高跟鞋下来,一步步往里面走,心里沉甸甸地压着事情。
刚在车上的时候,周左然发来消息说,他明晚要去参加朋友的生日派对,不打算回家。
希望她回去的时候能顺便捎句话。
周薇当即便回了条语音,叫他注意安全。
周左然对她道谢,这次却没有如以往那般笑嘻嘻地唤她一声“姐姐”。
从小院外到屋门口,不过几十米的距离,周薇没有打伞。
眼前灯火氤氲,冰凉的雨点打在她的皮肤上,刺骨寒意渗入毛孔,丝丝入缝。
姐姐吗?
她苦笑着摇头,内心暗道自己何时变得如此咬文嚼字。
雨势猛烈,发丝浸湿后沾在了脸颊上,水珠沿着尾梢滴滴垂落。
直到身上泛起黏腻,周薇才堪堪回神,快步往前走了段路行至檐下。她站在门口,擡手轻拍着衣摆处沾染的露水。
木制的宅门没有完全闭拢。
大抵是觉得这瓢泼雨幕足够盛大,屋内的谈话便也没再收敛。
“唉,亲家,倒也不是我不愿意。”沙哑的男声轻飘飘落地:“只不过,右安到现在都没个着落,我们这约定再继续下去,对小谢也是耽误。不如,就这么算了吧。”
“这说的什么话。”苏佩媛的声音极具辨识,“我和阿婉当年可是指腹为婚,说得好好的,哪能就这么轻易变卦了。”
谢允安也适时接茬:“确实,关于右安,我们谁都没有料到。”
“不过,谢周联姻板上钉钉,当年可是敬过祖先,奉过神灵,自然是变不得的。”
下一秒,他直接捅破了“窗户纸”:“要我看,我儿子和周薇是有感情的,不然这几日也不必如此费心竭力帮她。总归她算得上周家的半个女儿,所以我们思来想去,还是得先来问问你们的意思。”
话落,周薇的动作短暂停了一瞬。
很快她缓过神,摁下扶手,准备推门进去与他们坦明心意,顺带还想提一下关于“周右安”下落的猜测。
可惜门刚开了一半,周薇就被自家伯父的声音打乱了思绪,脚下的步子再也没能迈出去。
“原来你们是想把改约啊。这就是你们口中所说的,只认‘周家女儿’?”
周薇的视线穿过门缝望进去,就见周云泽扯唇笑了声:“罢了,随你们。只怪我们右安,无福享您两位公婆的恩泽。”
霎那间,屋外雷闪电鸣。
闻言,一直坐在周云泽身边没有说话的林妙婉,淡淡启唇。
几乎是同一时刻,周围一片水柱激昂,风声雨声雷电声糅合交杂。
那是周薇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自己的听力竟然这般灵敏。
明明伯母的声音轻如飘羽,却还是清清楚楚地钻进了周薇的耳朵。
她说:“你们这话说得奇怪,我竟不知,自己何时生过第二个女儿。”
......
扶摇长飚入户,裹挟谁人细语哀叹。
思绪归零,周薇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蜷起来。
她缓了很久,才艰难地说出口:“陈硕,不管你信不信。从始至终,我都没有觊觎过谢家儿媳的身份。我不屑去和他人争风吃醋,何况,是为了一个本就不属于我的男人。”
“我出身是不好,但我有自己的节气,偏要破阵高歌,傲于高墙而绽放。”说到这里,她笑了下:“这世界上,男女之事不止有爱情。谢久辞对我而言,是师亦是友,我们始终保持着密切却不越界的联系,我认为这样没错。”
“我对他,有倾佩、有仰慕、有感激、有荣幸,却唯独没有爱情。”
陈硕掀起眼皮上下打量着她,似在判断她说这话的真假程度。
“你倒也不用如此质疑。”周薇弯唇,“你也知道,我向来对抢别人的东西没兴趣。而且我怀疑,李佚笙她......”
“阿笙。”正说着,卧室内传来几阵低喃,“我好像还差一份承诺没有给你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