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不坦率的人们(2 / 2)
“对!就是这样!”真希波兴奋地说,“感受到了吗?那种自由感!”
“像飞一样!”
“第一个弯道了!”她喊,“刹车!降档!打方向!”
轮胎尖叫,车身倾斜,重力把他们往一侧拉。
然后,稳稳地咬过弯心,重新吃油。
漂亮地过了弯。
“天才!”真希波大叫,“你t的真是个天才!神永,第一次就能这样!”
“我是神永,不是阿甘。”
“少玩梗!”她笑得很灿烂,“再来一圈!这次不要刹车那么早!”
傍晚18:30
他们坐在赛道边的草地上。
太阳正在下山,天空是那种只有黄昏才有的颜色。
真希波从车里拿出了便当和啤酒。
“喝吗?”她晃了晃罐子。
“开车不喝酒。”
“我们已经不开了。”
“回去还要开。”
“那我开。”
“你喝了酒。”
真希波翻了个白眼:“好吧好吧,道德模范神永君。”
她打开便当。
“对付一下。”她说,“本来想去吃大餐的,但是......”
她看着夕阳:“但是想在这里多待一会儿。”
两个人安静地吃着东西。
“爽吗?”真希波突然问。
“比想象中有趣。”
“就知道你会喜欢。”她躺下,枕着手臂看天空,“你知道吗?我第一次开赛车是十六岁。”
“很早。”
“偷开的。”她笑了,“偷了导师的车钥匙,开着他的保时捷911,差点撞进墙里。”
“然后呢?”
“然后被禁足了一个月,写了五千字的检讨书,被导师骂到哭。”她的声音变得柔和,“但是值得。”
“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自由。”
“真正的自由。”
“从小到大。”真希波继续说,“我的人生就是一条设定好的轨道。”
神永没有说话,只是听着。
“四岁学钢琴,六岁学小提琴,八岁开始学微积分。”
她数着,“十岁上初中,十四岁上大学,十八岁硕士毕业,二十岁拿到博士学位。”
“优秀,天才,前途无量,家族的未来。”
“所有人都这么说。”
“杂志采访,电视节目,学术会议。”
“站在聚光灯下,说那些漂亮话。”
“‘我会为人类的未来贡献自己的力量’。”
“‘科学是我的使命’。”
“‘我热爱我的工作’。”
“但是?”神永问。
“但是无聊透了。”
“直到遇见唯学姐。”
“她不一样。”
“她也是天才,但......是另一种天才。”
“不是那种被培养出来的、像零件一样精密的天才。”
“而是......”
真希波想了想。
“天生就懂得生命意义的人。”
“她会在实验室里养仓鼠。”
“会在会议上偷偷画漫画。”
“会在午休时躺在草地上看云。”
“会在深夜打电话给我,只是为了聊她做了什么梦。”
“她让我觉得......”
真希波的声音变得很轻。
“原来我也可以活得像个人。”
“你们很亲密?”神永问。
“曾经。”真希波坐起来,抱着膝盖,“她会听我抱怨,会陪我翘掉无聊的社交活动,会在我崩溃的时候抱着我。”
“然后她遇见了碇源堂。”
“对。”真希波的声音变得有些苦涩,“一个表明温和开朗的文艺青年,实际上阴沉,自闭,占有欲强到病态的男人。”
“你不喜欢他。”
“我嫉妒他。”真希波坦白地说,“他夺走了唯学姐,不只是身体上的夺走,而是......”
她比划了一下。
“她的世界里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
“她的眼里只有他。”
“她的笑容只对他绽放。”
“她的时间只为他存在。”
“我就这样......”
真希波笑了,那个笑容很苦。
“被抛弃了。”
“不是恶意的抛弃,但结果一样。”
“所以我理解赤木直子。”
神永看着她。
“她和我一样。”真希波说。
“区别是她伤得更重。”
“而我逃得更快,所以还能笑出来。”
风吹过,带走了她的声音。
“神永君。”真希波突然转头看他,“碇源堂是个不坦率的人。”
“藏着所有情绪,压抑所有欲望,把爱扭曲成控制。”
“你知道吗?你和他很像。”
“但也不一样。”真希波继续,“他的不坦率是因为恐惧,你的不坦率是因为......”
“因为什么?”神永问。
“因为爱。”
真希波站起来,走到他面前。
“你害怕伤害别人,所以保持距离。”
“你害怕被依赖,所以拒绝靠近。”
“你害怕......”
她弯下腰,双手撑在他两侧,脸凑得很近。
“害怕自己配不上别人的爱。”
“对吗?”
碇真嗣看着她的眼睛,沉默了很久。
“坦率一次吧,神永君。”
“男人和女人,我喜欢你。”
“不是开玩笑,不是调情,是真的喜欢。”
“过去我错过一个人了。”
“现在我不想再错过了。”
远处传来鸟叫,一声,两声。
“真希波......”
“是玛丽。”她纠正道。
“玛丽。”神永站起来,拉开了一点距离,“你值得更好的人。”
“标准的拒绝台词。”她笑了,但笑容有些勉强,“能不能有点创意?”
“不是拒绝。”神永说,“是事实,你值得一个能全心全意爱你的人。”
“而你不能?”
“我不能。”
“为什么?”
“因为我的心里装着太多东西。”他最终说,“太多人,太多责任,太多......无法放下的过去。”
“已经没有空间了。”
真希波看着他。
月亮升起来了,照在他脸上。
“我不需要你的全部。”她说,“哪怕只是一部分,我也……”
“你会的。”神永打断她,“总有一天,你会需要的。”
“你会需要一个完整的我。”
“而我给不了。”
“你值得一个完整的人。”
真希波的眼眶红了,但她没有哭。
“我不会放弃的。”她最后说,声音很坚定。
“我知道。”
“你的过去是什么?”她突然问,“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神永想了想,然后用英语说:
“ysteryakesawoaractive.Sodoesaan.”
(秘密让女人更有魅力,男人也是如此。)
真希波愣了一下,然后笑了。
是真的笑出来了,不是之前那种勉强的笑。
“你这个不坦率又矛盾到极点,充满魅力的混蛋。”
她转身走向车。
“走吧,太阳下山了。”
回程的路上,真希波打开了音响。
citypop的旋律流淌出来。
是竹内まりや的《psticLove》。
“突然の口づけに心跃るけれど
爱してるなんて嘘でもいえない”
(突如其来的吻让心跳加速。)
(但“我爱你”这种话,就连谎言都说不出口)
真希波跟着哼唱。
碇真嗣看着窗外。
晚上22:00
GEhIRN
赤木直子还在办公室里。
她今天看到了一切。
通过针孔摄像头,通过窃听器,通过一切可能的手段。
她看到了真希波的告白。
看到了神永的拒绝。
监控视频在电脑屏幕上循环播放。
一遍,两遍,三遍。
她应该高兴的。
那个碍眼的真希波终于被拒绝了。
那个太过温柔的男人终于展现了他的“缺陷”,他无法去爱。
这证明了什么?
证明他也是人。
证明他也有弱点。
证明他不是那个该死的完美的。
但是......
“为什么我会觉得......悲伤?”
赤木直子盯着屏幕上暂停的画面。
神永的侧脸,在夕阳下。
那个表情。
不是冷酷的拒绝。
不是高高在上的拒绝。
而是......
“你值得更好的人。”
“而我给不了。”
“混蛋。”她轻声说。
“他拒绝了她。”
“但不是因为不在乎。”
“而是因为太在乎了。”
“在乎到宁愿伤害自己,也不愿意伤害她。”
“该死。”
“该死的温柔。”
“该死的牺牲。”
“该死的......”
她说不下去了。
因为她突然意识到。
她在嫉妒。
嫉妒真希波。
嫉妒那个被温柔拒绝的人。
嫉妒那个被放在心上,被珍视,被认真对待的人。
即使是拒绝。
也是温柔的,真诚的,充满关心的拒绝。
而我呢?
她在心里问自己。
我得到了什么?
距离。
礼貌。
职业化的关心。
就像对待所有人一样。
没有特别。
没有例外。
我只是又一个被他照顾的人。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为什么要记住我喜欢的口味?
为什么......
她双手捂住脸,肩膀开始颤抖,但没有声音。
她学会了无声地哭泣。
在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
因为哭出声只会被嘲笑。
只会显得软弱。
只会给人可乘之机。
所以她学会了无声地哭。
学会了把所有情绪都压抑下去。
学会了完美。
学会了坚强。
学会了孤独。
我不需要。
她告诉自己。
我不需要他的关心。
我不需要任何人。
我是赤木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