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9章 旧幐经年早销香(2 / 2)
见状,陆廷渊不由得失笑。
也是,小家伙现在也不过才三岁半,哪里知道这些大道理呢。贪玩是小孩子的天性,他在想,是不是对小家伙要求过于严苛了些?
作为天子,为天下培养出一位合格的继任者是他的使命。
国之储君能早一日入学,就能早一日成材,就能早一日参与朝政。
陆辞天资聪颖,他不想枉费了儿子如此天分。可作为父亲,他也想儿子能有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希望他每天都能快快乐乐的。
其中的分寸,也只能自己掂量着掌握了。
“阿辞,你要时刻牢记,你是太子,是大祈的储君,言谈行事都应该作众人的表率。今日你调侃夫子的长相,纵然他不敢打骂你,可你教他日后如何自处?夫子们有的年纪比父皇还大,他们也有孩子,如果别的小孩取笑父皇,你会生气吗?”
陆辞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这就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在做事之前,要学会站在别人的立场上去思考。你的那几个伴读,他们都是小小年纪就离开父母,来到宫中陪你读书,你聪慧是好事,但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做到过目不忘,所以要多体谅别人的不足,对上恭敬,对下宽容,这才是作为储君的气度。”
陆辞听了再次点点头。
陆廷渊看了眼方才被他扔到地上的书本,一旁的冯春极有眼色地上前捡起来递到他手上。
“世上书籍成千上万,你如今只学了一点皮毛就骄傲自满,那怎么能行?你要是觉得夫子教习进度慢,那你可以边听边练字,作甚画这种画取笑夫子?”
陆廷渊指节反扣敲了敲书本。
见状,陆辞抿了抿嘴,陆廷渊捏了捏他的小脸继续揶揄道:
“你那几个伴读虽说学得不如你快,但是拿笔可都比你稳多了。”
陆辞听了有些脸红,连忙双手环住陆廷渊的脖颈,把脸偷偷埋进他的颈窝里,不再讲话了。
见他终于彻底意识到自己的错误,陆廷渊嘴角闪过一丝笑意,而后站起身,将儿子稳稳地托在臂间,准备回宫。
今日过来得匆忙,他身边只跟了冯春和夏祯两位内侍,夏祯被派去送张夫子了,此时便只有冯春侍立一旁。
见二人准备回宫,于是赶忙拿着了伞和披风上前。
这雨虽不大,但却又细又密,小风斜斜刮过,直往人衣服上沾,即使打了伞,一路回去也能湿个半透,若是再有凉风一吹,定会受凉,冯春心里暗自庆幸今日幸亏是带了件披风出门。
陆廷渊接过披风,先是将儿子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裹进了披风里,而后便沿着檐廊大步流星地迈着步子,想要尽快回宫。
后边的冯春紧忙撑开伞跟上前去。
另一边,姜澂鱼与叶兰蕙也结伴往这边走着。
太子殿下这边还未下学,说不定会有内侍宫婢在,正好可以问问有没有多余的伞具。
刚要转弯,姜澂鱼就结结实实撞上了一堵肉墙。
来人正是抱着太子的陛下,姜澂鱼走得急些,猝不及防便同他撞上了。
她错愕地擡眸,不期然对上了一双幽深的眸子。
见是她,陆廷渊神色陡然冷了下来,眼神泛着寒光如匕首一般穿刺而来,看向她的目光仿佛在审视一个犯人。
姜澂鱼被他眼神中的陌生之色刺得一通,而后连忙后退一步跪下。
“臣女参见陛下,不知陛下在此,惊扰圣驾,臣女罪该万死,望陛下恕罪。”
叶兰蕙也赶紧跪下问安。
陆廷渊居高临下地看了眼底下跪着的人,漠不经心地收回视线,周身散发出一种拒人千里的冷漠气场。
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
姜澂鱼低着头,心脏仿佛要跳出胸膛般剧烈地跳动着。
天地间只余簌簌的雨声纷纷而下,呼吸声几不可闻。
陆廷渊掸了掸刚才被她撞到的地方,那股子馨香的味道到现在还萦绕在鼻端挥散不去。
他皱了皱眉,让二人起身。
还不等开口训斥,怀里的小团子便按捺不住地从披风里探出头来。
见是姜澂鱼,他惊喜地喊了声:“小鱼姑姑!”
姜澂鱼这才反应过来,方才陆廷渊臂上抱着的是陆辞。
“太子殿下万安。”
姜澂鱼对着陆辞温柔一笑,后者已经全然忘了自己刚挨打的事,见她额前的头发被雨水打湿了,便问她道:
“小鱼姑姑,你是没带伞吗?我让父皇把伞给你!”
闻言,陆廷渊立马朝他投去一记眼刀,目光里写满了不赞成,陆辞却认真问他道:
“父皇刚才不是还教导阿辞要多考虑别人吗?小鱼姑姑冒着雨回去一定会生病的!”
陆廷渊咬牙冷哼一声,“那父皇淋雨就可以吗?”
陆辞信誓旦旦地说:“父皇身体好,我们还有披风,不会生病的!”
听了二人的对话,一旁的姜澂鱼讪笑一声,推辞道:
“不用了,小殿下,臣女等雨停了再走就行。”
闻言,陆廷渊也没再理会她,抱着陆辞便离开了。
走出几步后,他才接过冯春手上的伞,冷声吩咐道:
“去给她们找把伞。”
冯春恭谨应喏,陆辞趴在陆廷渊肩头欢快地朝姜澂鱼摆手,后者回了他一个温柔的微笑,而后迅速掩去了眼底的落寞。
她想起前世,有一回她同陆廷渊出门游玩,回程时也遇上了这样的阴雨天。
那时他俩恰巧没带伞,陆廷渊便用手撑着身上的披风给她挡雨,为她营造出了一方无风无雨的小天地。
她整个人都被他拢在怀中,严严实实地罩在披风下,回到家时,也只是微微打湿了鞋子,身上无一处沾湿。
反倒是他,半边肩膀都湿透了。
而如今,怕是她淋再大的雨,他也无动于衷吧。
姜澂鱼苦笑一声。
等到陆廷渊和陆辞二人走远后,冯春才上前客气道:
“二位姑娘请随奴婢前来,这书堂都是有备用伞具的,只是你们刚过来,宫人可能还没来得及告知,二位勿怪。”
说着,便为二人取来了伞,并亲手将伞递给她们。
姜澂鱼和叶兰蕙接过伞施礼道谢。
见差事办完了,冯春便向两人告辞,抄小路去追赶陛下一行。
姜澂鱼和叶兰蕙也打上伞准备回宫。
路过方才陆廷渊同陆辞离开时走的那处拐角,却发现地上躺了一只香囊。
香囊样式普通,子做的。
料子看着倒是好料子,只是上面的绣工就有些牵强了。
一面皱皱巴巴地绣着几支艾草和菖蒲的纹样,一面绣的是“安康”二字,右下角还绣了一只小鱼。
而且边缘都有些磨损,看样子至少佩戴四五年有余。
姜澂鱼上前捡起地上的荷包,手指摩挲了一下上面的纹路,又凑近鼻翼闻了下,里面填充的香料早已经没有任何味道。
这是当年她做给陆廷渊的香囊。
她记得,有一年端午,陆廷渊见大臣们佩戴了这样的香囊,一问才知道,是家里的夫人给做的,于是便软磨硬泡着非要她也做个这样的香囊给他。
她迟迟未松口,不是不愿意给他做,是因为她的绣工实在是拿不出手啊。
最后实在拗不过,只能硬着头皮给他做了一个,又根据端午的习俗,往里填充了艾叶、菖蒲、苍术之类的香料。
心想,随他去吧,他愿意戴出门便戴呗,反正要丢脸也不只是丢她的脸……
没想到他还留着,还一直留到了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