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4章 已识乾坤怜草木(1 / 2)
第034章已识乾坤怜草木
秋屏接过宫人递过来的画,替陆辞收好。
陆辞笑得很开心,脸上的小梨涡都出来了。
姜澂鱼虽不敢去看他,但心里也是欢喜的。
她的画阿辞很喜欢呢。
义卖会接下来又接连展示了好些书画作品。
她们几位伴读中,属郑嘉的字最大气且有风骨,她的一幅行书帖子以八百两的价格被吏部尚书家的夫人买走,另一幅工笔花鸟图也卖出了不错的价格。
方婵也是准备的字画,一幅楷书书就得祈福帖,柔中带刚,间落有致;
另一幅春山图则是以泼墨挥就,笔酣墨饱,意在云间,均被人以高价拍走。
几人中最出人意料的是吴希娴,她所作的《小儿嬉戏图》,画工细腻,人物生动传神。
光禄寺卿家的夫人最终以一千二百两的价格买走了这幅画。
她买下此画的原因,画技好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这幅画中的小儿,神韵同她夭折的小儿子很是相似,这位夫人看到就哭了,是以愿意出高价买下这幅画。
至此,义卖会最高价的三件卖品出现了:
第一是姜澂鱼所制的香丸,第二是吴希娴的这副《小儿嬉戏图》,叶兰蕙带来的那对千叶镂金牡丹珠钗与姜凝烟所制的香丸并列第三。
听到卖出这么高的价格后,吴希娴脸上也露出了吃惊的表情,甚至不由自主地小声惊诧了下。
其他几位伴读自然反应过来这是她的画,私下纷纷道贺。
姜凝烟看见她们交头接耳的样子,心里暗道:姜澂鱼,你说的“有人可以”,不会就是她吧。
她心里不屑地冷嘲了声。
几位伴读里,吴希娴的画技的确是最好的一个,但凭她就想打败自己,还是不自量力了些。
义卖会逐渐接近尾声,台上只剩两幅卷轴还未被买走。
宫人拿起其中一幅展开来。
画面上是一株盛放的重瓣白牡丹,以淡墨勾花,重墨勾叶,枝干有力,重瓣层叠分明,叶片脉络清晰,莹白如玉的花瓣更是透露出画家臻熟的技艺,让人一见便知绝非凡品。
姜凝烟不着痕迹地勾了一下唇角,她当然是有这个自信的,京中贵女画艺如何她很清楚,即使与宫廷画师相比,她的画技也是不遑多让。
除了玲珑阁那位叫叶臻的画师,她还没见过能胜她的。
不过,那位叫叶臻的画师是男子,今日这样的场合,他的作品自然不会混进来。如此她便可稳得头筹。
她知道安阳侯夫人最爱牡丹,也爱收集关于牡丹的画作,且出手阔绰,这幅白牡丹图本就是投其所好,自己又与许兰茵交好,今日赏花会上碰到她,不过是言辞上为她打抱不平了几句,她便掏心掏肺地拍着胸脯保证,今日定让母亲将自己的两件作品都拍下来。
之前的那盒香丸安阳侯夫人花了一千两买下来,本以为已经足够高了,谁知冒出来个宣平侯夫人,直接将姜澂鱼制的香丸擡到了两千两。
刚才休息时,许兰茵心里很是过意不去,还过来安慰了她一番,并且保证一定会让她的画成为今日成交价最高的卖品。
想到这,姜凝烟便更加气定神闲了。
众人争相竞价,最终,安阳侯夫人以两千五百两的价格买下了这幅画。
众人一片惊呼,姜凝烟暗自扯了扯嘴角。
姜澂鱼,这下看你还怎么得意。
她将目光缓缓投向姜澂鱼,眼神中充满了无言的胜利。
姜澂鱼感受到她投来的目光,与她短暂对视后便将目光淡淡转开了,仿佛并没有将她的得意放在眼里。
见状,姜凝烟也随之收回了视线,嘴角仍带着若有似无的胜利者的微笑,心里不屑地想,胜负已定,看你还能强撑到几时。
不过,她嘴角的这丝笑意,随着最后一幅画卷的徐徐展开,最终逐渐消失殆尽。
那是一幅几乎没有色彩的画,纯白为底,全部由黑色勾勒,令人惊讶的是它那极细的笔触,并非是毛笔蘸墨汁能画出来的效果,每一根线条都极真、极细。
画面正中是一个面黄肌瘦的小男孩,穿着破烂不堪、满是补丁的衣服,因为饥饿而枯瘦的面庞上只剩一双大大的、略带惊恐的眼睛,又瘦又矮的小身板,怀里竟还抱着一个小婴儿!
他们周围是洪水退去后泥泞的土地,还有泡得近乎腐烂的木头,小男孩挽着裤腿光着脚,露出的小腿以及裤脚上有大片的泥点,应该是一路踩着泥地过来的。
不难想象,他们应是刚失去父母不久,要不然这么小的两个孩子不会活到现在。
小婴儿张着嘴闭着眼大哭,无奈之下,小男孩只得咬破了自己的手指,等血从指尖流出后,便将渗着血的手指伸进了婴儿的口中。
可能是听见谁叫他,他闻声扭头,用略带惊恐的眼睛看向来人,动作就停留在此刻。
画面整体基本全是暗色,但却将两个小孩以及周遭破败的环境描摹得分毫毕现,甚至能看清小男孩瞳孔中来人的身形,以及小婴儿冻得发青的脸上浮现出的血管脉络。
而且这幅画的极妙之处在于,画面其他部分皆是黑白两色,唯有小男孩手指渗出的那滴血被郑重的施以鲜艳的红色,冲击感与故事感顿时扑面而来。
之前听夫子在课上所讲的是口述、是耳听为虚,但这幅画却是极真地还原了灾难过后两个幼小流民的惨状——
他们本该是最无忧无虑的年纪,小小的兄长却已经挑起了照顾襁褓中幼妹的重责,甚至不惜咬破手指以血来喂食婴儿。
画面极具冲击力,真是见者有泪,不少夫人口中不由得念起了阿弥陀佛,沉重的心情一下子攫住了在场每一个有良知的人。
御花园中,花不再香,茶也不再醇,惟有寂静与沉默。
司礼官的声音再度响起:“这幅画,没有名字,也没有起卖价。”
没有起卖价?这是今日还未有过的情况。
话音一落,沉寂再次降临在这片园子。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该如何打破这片沉寂。
姜澂鱼见众人都没有开口的,便起身带头说道:
“我愿出五百两。因为这幅画让我真正意识到,原来灾情并不是轻飘飘的一张纸上,写着受灾几人,毁地几顷,每一个人数背后都是一条曾经也鲜活过的生命,被洪水淹没的土地上也曾经建造过他人美满的家园——”
这番话不禁打动了在场不少夫人与贵女,她们纷纷站起身来。
“我再添二百两,不为购画,只愿为灾区民众多尽一份力。”
“我也添二百两!共援灾区!”
“还有我!”
大家纷纷拿出银票,从位子上起身示意,到最后,在场几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坐在主位上的陆廷渊和静太妃听见身后的动静,也深以为奇。没想到这幅画的感染力与号召力会如此之大。
陆廷渊转头看了眼旁边那位最先发言、带头出价的少女。
是她?
姜澂鱼也收到了旁边带有审视意味且极具压迫性的一道目光,她知道他在看她,不过此时也无暇顾及这些,只装作没看到,那道极具存在感的视线才缓缓撤去。
陆廷渊没来由地觉得,她不仅同阿妤长得像,性子竟也有些许相似。
萧妤一直以为,他们初次相遇是在她父亲的书房里,其实在那之前,他就已经见过她。
那是他到西州的第一天,当他风尘仆仆骑马奔至节度使府前时,却看到府外排起了长队。
一群衣着破旧的老人、残疾者,甚至还有孩子,手中皆端着碗在排队领饭吃。
恢弘大气的节度使府大门一侧支起了一个不起眼的草棚,一位少女站在草棚下,穿着一身纯色衣裙,额间的碎发用一根抹额随意向后绑起,尽管只是这样简单的装束,她却是全场最瞩目的存在。
对每一个来领粥的人,不管递过来的是多脏的一只手,都是笑着接过,盛够满满一碗粥后,再递给来人。
这一幕就这样闯入了陆廷渊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