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5 夜深灯火上樊楼(1 / 2)
宫墙虽能阻隔闲杂人等出入,却隔不断消息往来。
吴记旬日入宫设摊,待到次日,其所献三道菜品便已传遍东京食行,诸多市井小店争相仿制,因不知具体做法,仅凭菜名臆测,菜式、滋味较之原版,自是天差地别。
京中正店大多不屑于此,素来只有市井食肆仿效正店,焉有倒反天罡之理?
状元楼或是首开此例者,但状元楼本为正店末流,自然不能同内城正店相提并论。
而在内城十二正店里,矾楼又是最为特殊的一家。
矾楼坐落于大内东华门外景明坊,商贾本于此间鬻售白矾,后易业为酒楼,沿用白矾旧名,故称“白矾楼”。
起初,矾楼东家亦如潘楼、任店、杨楼等内城正店,遣族中子弟打理店务。
直至天圣五年(1027),因经营不善,酒楼“大亏本钱,继日积欠,以至荡破家产”。
此事竟惊动天听,赵祯特颁诏令:凡愿承包矾楼年销五万斤官酒者,即划拨三千家脚店为其指定酒水分销商。
此后矾楼数易其主,落到现任东家冯舜朝手里,请了位相熟且资深的食行掌柜打理酒楼事务,方才使矾楼扭亏为盈,乃至于在十数年间,便跃居京师七十二正店之首。
这位力挽狂澜的掌柜正是王辩。
当其他正店还在探问、揣度吴掌柜的来历,王辩已在第一时刻召集齐矾楼的一众铛头,将吴记进献的三道菜肴告知:“王某浅薄,这三道菜此前从未听闻,不知各位铛头可有头绪?”
在他看来,吴掌柜是何来历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官家尝罢后龙颜大悦。足见其进献之肴,必有过人之处。
经营食肆,名气、人脉、宣传都在其次,滋味好坏才是关键所在。
这本是最简单的道理,可惜许多店家舍本逐末,靠拥趸捧场和虚假宣传或可挣得一时繁荣,却绝难维持长盛不衰。
众铛头皆摇头称否。
矾楼的铛头无不是本朝顶尖的名厨,且来自五湖四海,连他们都前所未闻,可见这三道菜多半为吴掌柜自创。
王辩又想起赐酺宴上,吴掌柜进献的糖龙同样是前所未闻的新肴,当时并未多想,手艺人有几样压箱底的绝活儿再正常不过了。
此时却隐隐有种古怪之感,遂差人抄来一份吴记的食单。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食单上所列菜品竟十之八九皆是新菜!
“许是新瓶装旧酒,起了个新奇的名目,倒不见得样样出新。”
说这番话的人是矾楼的首席铛头周端,曾也在宫里当过御厨,与尚食郭庆师出同门,除非接待达官显贵,如今已鲜少亲自上灶。
王辩虽掌一店之务,但他毕竟不是庖厨出身,后厨的管理基本都放权给周端,有关菜品的研发和改良,他从不插手,只反馈客人的意见,以便及时调整。
众铛头深以为然。
各大食肆的主流菜品都是经过食客检验的经典菜式,即便出新,也只偶尔推出一两道,断不可能径自替换掉整个食单。
且不论频频推陈出新须费多少工夫,谁能保证推出的新菜必定受食客欢迎?
想来不会有人做这等费力不讨好的事。
王辩打心底里认同周铛头的看法,但他素来务实,谨慎道:“是旧酒还是新酒,尝过方知。”
但想品尝吴掌柜的手艺,却非易事。
赐酺宴后,吴记川饭便已门庭若市,雅间更是一席难求,坊间甚至有说书人为其著书立传,大肆吹捧。
昨日又得官家宣召,入宫设摊,今日的生意必定更上层楼。
王辩略一琢磨,提议道:“不若来个以厨会友,虽不知这位吴掌柜是何许人也,但既为庖厨,定然久闻周铛头之名。若邀其来矾楼一叙,切磋厨艺,想来吴掌柜不会拒绝。”
周端颔首称善,他也有意试试吴掌柜的深浅。
于是,王辩便动身亲至吴记,叩开店门,表明身份。
岂料伙计不为所动,只让他午时再来。
他早听闻吴记有三条规矩,原以为是家言,不料竟是真的。
他只好表明来意,这才见到吴掌柜。
两人商业互吹几句,王辩切入正题:“不知吴掌柜此前可曾光顾过敝楼?”
“惭愧,吴某虽早有此意,怎奈相距甚远,始终未能成行。”
这当然是客套话,吴铭从未想过专程上矾楼一探。
王辩却顺着话茬道:“既如此,择日不如撞日,吴掌柜今日若是得空,便上矾楼一叙,如何?敝楼的周铛头亦好创新求变,欲同吴掌柜以厨会友,二位定当一见如故,相得甚欢。”
吴铭虽不识得这位周铛头,但既能在矾楼掌灶,定然是享誉京师的名厨。
吴记入行不久,前辈相邀,这面子不能不给。
他想了想说:“久闻矾楼夜市繁盛,今夜便上贵楼一观东京夜景。”
“甚好!王某当于戌时遣车马相迎。”
“不劳王掌柜,”吴铭摆摆手,“吴某自驱餐车前往便是。”
他还打算顺道摆个摊呢。
“也好。”王辩点头应下,“那某与周铛头便于敝楼恭候大驾。不扰吴掌柜营生,就此别过,今夜再会。”
言罢,叉手一礼,翩然而去。
送走王掌柜,吴铭返回灶房。
“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