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井底有光,是她没熄的灯(1 / 2)
主井口的冰心莲第三片叶上的金纹在月光下泛着幽微的光,像有人在地下举着盏灯,轻轻说:“芽芽,听,种子发芽了。”
这声音裹着晨雾钻进了小春芽的被窝。
她揉着眼睛坐起来,窗纸上还蒙着层白霜,可后颈的汗毛却竖得笔直——那不是梦,她分明听见了,像奶奶从前哄她睡觉时,贴着耳朵说的悄悄话。
“芽芽!”母亲在灶间喊,“把柴禾抱进来!”
小春芽却已经套上棉鞋,把藏在枕头下的干莲叶往怀里塞。
那是她昨天在井边捡的,边缘还沾着点青苔,可攥在手里温温的,像块捂过的红薯。
她猫着腰溜出院门时,晨雾正漫过篱笆,把后山的松树都泡成了淡青色。
井台在村东头老槐树下。
小春芽踮脚够着碑沿,指尖刚碰到那片泛玉色的石面,耳朵里突然“嗡”地一响——
不是风声,不是鸟鸣,是细碎的、挠心的响动,像冻土裂开的细缝里,有什么在顶开碎石。
她赶紧闭眼,睫毛上凝着的雾珠簌簌落进衣领。
“……第三片叶,要向阳。”
这声低语像根线,“唰”地串起了她所有记忆。
奶奶临终前攥着她的手,也是这样的温度,说“芽芽要替奶奶看井”;
去年清明她跟着扫碑,碑缝里突然钻出朵小蓝花,奶奶摸了摸花瓣说“这是井在说话”。
此刻那声音更清晰了,混着松脂的香气,撞得她耳膜发痒。
“哇!”
小春芽猛地睁眼,正看见碑缝里渗出颗水珠,比晨露还透亮,“啪嗒”落进寒潭支流。
原本蔫黄的枯草“刺啦”一声窜高,绿生生的叶片上还挂着冰碴子,直挺挺戳向刚露头的日头。
她赶紧捂住嘴,怀里的干莲叶却“扑棱”滑出来,沾了草叶上的水珠,竟缓缓舒展开,像朵被春风吹开的花。
“芽芽!你跑这儿来干啥?”
守碑童的声音惊得她差点栽进井栏。
那少年裹着羊皮袄,手里还提着半筐松枝——他这五天夜里都来碑前添香,眼下眼窝青得像抹了墨。
小春芽手忙脚乱把莲叶塞回怀里,却见他盯着那株突然冒头的绿草,喉结动了动,什么也没问,只把松枝堆在碑前,用冻红的手指拍了拍她头顶:“该回家了,你娘要急哭了。”
守碑童没说的是,他昨夜在鹰嘴崖差点把命搭进去。
暴雪来得太急,他缩在石缝里,睫毛上的冰碴子结得比指甲盖还厚。
迷迷糊糊要睡过去时,掌心跳得跟敲鼓似的——那枚挂在井栏的铜哨,不知怎的自己震起来了,烫得他掌心发红。
他咬着牙往山下挪,雪堆里突然硌到块石头,捡起来竟带着体温,像块刚从灶膛里扒出来的红薯。
“那石头……像块玉坠角。”他蹲在碑前添完香,对着石片呵气,“我昨晚梦见个穿猎装的女人,背对着我用短镖划雪,雪堆就‘轰’地裂开条道儿。”
他声音越来越轻,手指摩挲着石片上若隐若现的纹路,“跟您碑上的刻痕,有点像。”
陈默是在箱底的蓝布包里发现那本薄册的。
他正给林英整理遗物,樟木箱里飘出股松烟墨的味道,翻开蓝布,露出本磨旧的牛皮纸本子,封面没字,内页却让他眼眶发热——
是她的字迹,清峻得像刀刻,“冬储菜窖要选北坡背阴处,窖口高于地面三寸防积水”“野猪陷阱需埋三层竹钉,间隔五寸,上覆松针要原样……”
翻到最后一页时,他的手抖了。
“若我走后风雨至,可启井下暗格。”墨迹晕开一小块,像是落了滴未干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