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井底有光,是她没熄的灯(2 / 2)
陈默突然想起,那些年她总在深夜独自去井边,回来时指尖沾着霜,问她就笑:“巡井呢,井比人金贵。”
当晚他提了盏马灯去井台。
月光把井栏的影子拉得老长,他照着记忆里她叩井的节奏——轻叩三声,等半柱香,再敲两下。
“叮——”
井里传来声极轻的响,像有人用玉筷子敲了下瓷碗。
陈默的呼吸陡然一重,马灯的光在井壁上晃出乱影,他看见青苔覆盖的砖缝里,有块砖的颜色比别处浅些,凑近了闻,还带着点熟悉的草药香——是她常用的止血散味道。
祠堂里的炭盆烧得噼啪响,说书爷却还在咳。
孩子们挤在炕沿,小毛头拽他的灰布衫:“爷爷再讲女特警打熊嘛!”他咳得背都弓了,痰里带着血丝,摆了摆手:
“不讲了……她不是战神,是护崽的母狼。那年她娘快咽气,她背着药箱在林子里跑了三天三夜,鞋都磨穿了;她弟小栓闹饥荒偷红薯,她蹲在灶前哭,说‘姐没本事让你们吃饱’……”
话音未落,窗纸“刷”地一响。
一片莲瓣从窗缝钻进来,浅粉中透着点青,落在他掌心。
说书爷的咳嗽突然卡住了,喉间像灌了口千年寒潭的水,凉丝丝的直往肺里钻。
他颤巍巍捧起莲瓣,看见瓣尖凝着粒水珠,倒映着井台的影子。
“原来她连死都不肯彻底走。”他呢喃着,天没亮就拄着拐杖去了碑前,把莲瓣埋进碑根的土里,松针簌簌落下来,盖成个小坟包。
小春芽是在后半夜烧起来的。
她烫得像块火炭,攥着母亲的手直喊:“井……奶奶说要浇水……”母亲急得直抹泪,陈默赶紧去寒潭舀了水,用毛巾敷她额头。
可刚碰到皮肤,小春芽突然“腾”地坐起来,眼睛亮得吓人,手指直往院角冻土戳:“挖!
“大半夜的挖什么?”父亲举着铁锹犯嘀咕,可陈默已经蹲下来,用手扒开积雪。
冻土硬得像石头,铁锹敲上去“当”地响。
挖到三尺深时,铁锹突然“咔”地轻响——是株幼苗,茎秆细得像根葱叶,叶片却裹着层金膜,正顶开块碎石头,颤巍巍往天上伸。
小春芽跪坐在雪地里,小手轻轻抚过叶片。
“你等我长大。”她轻声说。
话音刚落,村里突然响起“嗡——”的轻鸣。
陈默猛地抬头,九口井的方向都腾起白气,像九柱香插在雪地里。
主井的青石碑上,有石粉簌簌往下落,露出行新刻的小字,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种莲者,不惧雪埋。”
天快亮时,最先发现碑上新字的是早起挑水的王婶。
她的铜桶“当啷”掉在地上,惊得全村的狗都叫起来。
消息像长了翅膀,不一会儿就有三三两两的人往井台跑,隔着篱笆往碑前探头。
“这字……是新刻的?”
“昨儿还没呢!”
“快看,金纹!”
议论声里,小春芽抱着那株幼苗站在院门口。
她怀里的干莲叶不知何时又展开了,叶心托着颗水珠,正随着人声轻轻摇晃,像在应和什么。
而此刻的主井之下,那口千年寒潭的水面上,正浮起枚半透明的玉坠。
它在水中转了个圈,坠身上的裂纹里渗出丝丝金芒,顺着水纹往九井方向漫去——就像有人在地下,轻轻推开了一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