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可怕的世界(1 / 2)
风又大了些,吹动了桌上一沓被遗忘的旧案卷宗。
纸页哗哗作响,最终,恰好翻到了很多年前,一桩悬而未决的误服毒物案的最后一页。
结语栏上,当年的墨迹早已斑驳,却仍有两个字,如同烙印般清晰。
第一道裂缝出现在三天后。
它并非来自物理世界的崩塌,而是源于信息洪流中的一声清脆回响。
国内法医学界泰斗张远山院士以个人名义发布了一份简短的土壤成分检测报告。
报告内容枯燥而专业,仅指出其收到的一份匿名土壤样本中含有异常的铅、银有机络合物,这种结构在自然界极为罕见,但在特定工业废料的长期生物降解过程中可能形成。
报告的附录只有一张地图,上面用红点标注了样本来源的推测区域——城东,前火葬场冷却池遗址。
报告没有提及任何诡异事件,没有一个字关于“神迹井”或“沈默”。
它纯粹、冰冷,是一份无可指摘的科学文档。
然而,这枚投入舆论湖泊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却远超预期。
几乎是同时,另外两位收到同样匿名信的资深病理学家也从不同角度发布了相似的检测结果。
一位指出这种金属沉积物对儿童神经系统有潜在致幻风险,另一位则将其与近期城市儿童集体性梦魇报告的地理分布进行了数据拟合,重合度高得惊人。
三份独立的权威报告像三支精准的手术刀切开了那个被伪报告精心缝合的“神话”表皮。
最先溃败的是知识阶层。
一名之前在社交媒体上热情转发伪造报告、盛赞“净化论”的知名心理学家公开删除了所有相关内容,并发表了一篇长文道歉。
他的文字充满了懊悔与自省“我们太渴望一个答案,以至于忘了提问本身才是起点。当逻辑成为一种信仰,我们就已经输给了我们最想战胜的盲目。”
这句话像病毒一样扩散开来。
那些由家长们自发组建的“寻井祈福”微信群里,长久以来的狂热第一次出现了大规模的质疑声浪。
“张院士的报告你们看了吗?那个冷却池,不就是孩子们梦里看到的‘银色月亮’?”
“所以……不是神迹,是重金属污染?”
“我们让孩子去喝那里的水……天啊,我们都干了些什么!”
“那个‘沈默’的报告,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现在谁能告诉我?”
没人能回答。
那个曾经被奉为圭臬的名字如今成了一个悬而未决的问号。
恐慌取代了狂热,家长们开始疯了一样带着孩子涌向医院做重金属检测,再没人提起那个“神迹井”。
林工坐在女儿的病床边,看着护士取走血样。
女孩因为及时的治疗已经不再做噩梦,只是身体还有些虚弱。
他翻开一本已经被女儿画得乱七八糟的病历本,在背面一处空白的地方,用粗糙的手指一笔一划地写下一行字“我不再做梦了,因为我醒了。”
解剖教学楼的冷库里,沈默看着屏幕上最后一条代表城市供水管网的异常振动波形缓缓归于平淡。
持续了数周的夜间集体梦游现象彻底消失。
残响的活动频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退。
但他不敢有丝毫松懈。
苏晚萤的信号已经彻底中断。
城市里所有被发现的“无名草”植株几乎在同一夜间失去了叶脉中的银色微光,化为一捧捧不起眼的灰白粉末,仿佛从未存在过。
唯独那个冷却池遗址周围一圈残存的草叶依旧在黑暗中闪烁着最后执拗的光芒。
“它在收缩战线。”沈默对身旁的林工说,声音在空旷的地下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它放弃了对整个城市的信息污染,把所有残余的能量都集中到了最后,也是最核心的战场——塑造关于我的‘最终叙事’。”
林工皱眉“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它要给这个故事一个结局。”沈默的目光落在桌上那份伪报告的打印稿上,“要么,我是引领人类进化的先知;要么,我是欺骗了所有人的叛徒。无论哪一个,只要这个‘结局’被确立,成为所有人的共识,它就能以此为基石完成最终的定义,获得一个永不磨灭的‘身份’。”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胜负的关键,已经不在于证据的多少。而在于,这个世界上,是否还有人愿意对‘沈默’这个人保持一种‘未完成的判断’。”
“那我们就毁了它的根!”林工眼中凶光一闪,“炸掉那个井!把冷却池彻底填平!让所有人都知道那只是个骗局!”
“不。”沈默断然拒绝,“暴力只会催生新的殉道传说。你炸毁的实体反而会固化它在人们心中的概念。你会把它从一个‘有争议的神迹’变成一个‘被毁灭的真相’。那正是它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