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救国三策,不是三选一(1 / 2)
崇祯四年,正月初六。年味儿还没散尽,北京城各衙门却已开了印。街面上的铺子大多还关着门,走亲戚的轿子也少了,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气儿,却顺着寒风,钻进了大街小巷。
这紧张气儿的源头,就是那份新出的《皇明通报》。
前门大街拐角的老字号“清泉茶馆”,二楼的雅座早就坐满了。连大堂也挤得插脚不下,都是些穿着长衫的读书人。人人手里都攥着一份刚送来的报纸。
茶博士提着个大铜壶,在人群里钻来钻去,额头上已经见了汗。
“借光!开水烫着了!”
没人理他。大伙儿的眼神,都死死地盯着报纸的头版。那版式和平日不同,没有辩论的文章,倒像是份紧急的军报。粗黑的标题扎着眼:《朝鲜士子血泪书,剃发易服颂胡虏》。
底下还有一行小字:附:伪金所谓‘恩科’实录。
一个瘦高个儿的江南士子,用手指点着报纸,嘴唇哆嗦着,念出声来。声音不高,却像钝刀子割肉,一下下地割着听客的心头肉。
“……剃发垂辫,非惟便于骑射,更在涤荡旧颜,以示归顺之诚……昔日冠带巍峨,不过虚文缛节;今朝辫发轻简,方显务实本色……沐浴天恩,从头开始……”
他念的,是那篇《剃发颂》的全文,一字不漏。
堂内一片死寂。先前为“宗室科举”吵得面红耳赤的士子们,此刻都像被掐住了脖子,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这……这他妈是人写的东西?”一个性急的北方士子猛地捶了下桌子,茶碗都跳了起来,“读书人的脸面,都让这姓李的给丢尽了!”
旁边一个老成些的,脸色灰白,喃喃地道:“丢脸?怕是丢命啊……你看后面写着的,考场如刑场,一个字不对,当场就……就被杀了……考场变法场了呐!这还让不让活了?”
角落里,一个白白胖胖的陕西举子,闷声道:“额看,这不是朝鲜士子活不活的问题.这文章怕是特意写给咱们看的。建奴的意思明白得很:顺者昌,逆者亡。黄台吉不光要咱们剃头,还要咱们从心里服!”
这话像盆冰水,浇在了每个人的头上。是啊,今天在报纸上看到的是朝鲜李杭的《剃发颂》,明天呢?若是建奴的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写是不写?
先前争论着的“宗室是否该科举”的话题,此刻显得那么的遥远,那么的可笑。跟眼前这血淋淋的现实一比,科场名额那点得失,算个屁!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混着巨大的屈辱,在茶馆里弥漫开来。这恐惧不再关乎个人的前程,而是关乎身家性命,关乎祖宗的衣冠还能不能传下去。
……
与此同时,在这份报纸的第二版,“国是论坛”栏里,刊着另一篇文章。
标题是:《救国三策与人格三问——致卫道子诸君》。
署名,还是朱思文。
文章的开头,没有寒暄,直指当日的《剃发颂》。
“读伪金朝鲜所谓‘状元’李杭之《剃发颂》,字字刺目,句句诛心。吾辈读书人,平生所重者,不过气节二字。然刀锋之下,气节几何?可换得项上头颅否?”
笔锋随即一转,指向了持续数日的辩论核心。
“卫道子先生忧国忧民,言必称宗室科举乃与寒门争利,坏国家取士大典。此心可鉴。然思文有一事不明,敢请教先生:如今陕豫饥民待哺,九边饷银匮乏,国库空空如也。救国如救火,非钱粮不可。然则,钱粮从何而来?”
问题抛出后,文章列出了三条路,谓之“三策”。
“策一:遣干员南下,彻查南直隶、浙江、江西、湖广等地官田隐占之情,令其一体纳粮,取消士绅优免。”
“策二:在两京一十三省,向所有商贸产业开征厘金商税,士绅家业,一并计征。”
“策三:即行废除藩禁,准宗室子弟从事四民之业,以此换取藩王郡王借钱粮与朝廷,暂解朝廷燃眉之急。”
写完三条,朱思文笔锋如刀,逼问一句:
“三策皆非万全,然救国刻不容缓。敢问卫先生,三策必选其一,当以何者为先?若三者皆否,则活民之资、御虏之饷,又从何而出?莫非坐视社稷倾覆,而后与李杭辈同写《剃发颂》耶?”
这第一问,已是刁钻。文章却并未停止,继而提出了更诛心的“第二问”。
“姑且抛开钱粮之事。思文再设一境,请先生凭心自问:若先生此刻非居大明京师,而是身处朝鲜汉阳,身为两班士子……”
“伪金爱新觉罗一族,欲与你同场科举,争抢状元之名,阁下当如何?是赞其‘天下为公’,还是斥其‘亵渎斯文’?”
“那黄台吉要征你家百年积存之厘金商税以充军饷,阁下是欣然‘报效’,还是誓死抗争?”
“若黄台吉的刀,此刻便架在你脖颈之上,问你‘留发还是留头’,阁下是选择卫道殉节,还是剃发颂胡,如李杭一般?”
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一个比一个血腥。最后,文章收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