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太想进步(2 / 2)
眼前仿佛已看到那九鼎或是河图呈于殿前,龙颜大悦,群臣赞叹的景象。时机如此契合,简直是天意!
可他在书房中踱了整整一夜,对着摇曳的烛火长吁短叹,最终,还是咬着牙摇了摇头。
“不成……还是不成。”
郑廉终究还是有几分理智在身,他深知这南北地域之别。
在洛阳朝堂看来,天子脚下的事才是头等大事,数千里外的南方水患虽也严重,终究隔了一层,难以真正震动中枢。
北方的官场与民间,对那片泽国其实并无多少切肤之痛,更谈不上什么共情。
众人所虑,无非是水退后是否会有大疫北传,或是灾民啸聚,生出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反贼罢了。
所谓“平复人心”,到底,平的是那些有心人的人心,要的是让天下人相信:陛下依然受命于天,福泽深厚。
若在此时贸然加速,地底情形未明,风险陡增,而所能换来的“功劳”却未必能最大化。
此等赔本买卖,为智者所不取。
于是,挖掘之事依旧按着原有的步调,不紧不慢地进行着。
如此又过了一月有余。
天有不测风云,沛国突然就闹起了白莲教,那群无法无天的狂徒,竟生生弄出了一场“日夜出”的惊天异象!
这一次,可是实实在在地震动了整个北方。
夜幕不再纯粹,诡异的天光笼罩四野,连他在荥阳城内,都亲眼望见了天际那抹不该存在的亮色。
朝野哗然,人心惶惶。
这一次的恐慌,近在咫尺,再非千里之外的传闻。
值此关头,那位善于揣摩上意的幕僚再次适时出现,躬身劝谏:“大人,白莲妖术惑乱天象,北方震动,正是需要圣皇遗泽以定人心的关键时刻啊!若大人能趁此良机,将禹王遗迹中的宝物献于御前,昭示圣道仍在,天命不衰,岂非不世之功?届时简在帝心,前程不可限量!”
这番话,如同一把重锤,狠狠敲在了郑廉的心口上。
是啊,若在此时献上圣皇遗泽,不仅能为朝廷解围,更能将自己与“安定天下”的伟业绑在一起。
这份功劳,比起水患之后献宝,何止重了十倍!
他的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抑制的炽热。
“我考虑考虑。”
心头那点残存的理智仍在挣扎,提醒他此时仓促行事风险太大。
荥阳郡离洛阳实在太近,最远处不过四百里,近处更是仅三百里之遥。在这天子眼皮底下,一旦行差踏错,连转圜补救的余地都没有。
正当天人交战之际,当夜从洛阳传来的消息却如同一盆冷水浇下。
那位新任的太史令竟凭一己之力,将“日夜出”的异象影响硬生生锁在了沛国境内!
消息传开,朝野赞叹,陛下更是龙颜大悦。
郑廉顿时泄了气。此时就算他连夜挖出什么也不过是拾人牙慧,在太史令力挽狂澜的壮举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此等为人作嫁之事,智者不取。
然而第三次机会,来得如此迅猛而骇人——“荧惑守心”!
这一次,天象之变再无南北之分。
那颗猩红的灾星高悬夜空,整个九州大地举目可见。
更可怕的是,星象直指紫微,分明是冲着他大晋天子而来!这是真正的生死存亡之机,朝野上下无不震恐。
那位幕僚再一次适时出现,声音却比前两次更加急促:
“大人!此乃千载难逢之机!功高莫过于救驾!如今天象示警,直指陛下,若能此刻献上圣皇遗泽,平复的不是万民之心,而是陛下之心啊!”
他压低声音,字字诛心:“陛下的心,便是九州万民的心;陛下的安危,便是天下的安危!”
这番话彻底击碎了郑廉最后的犹豫。
“好!”
他猛地一拍桌案,眼中再无半分迟疑。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传令下去!”郑廉声音斩钉截铁,“所有人手,撒开膀子给本官挖!之前招揽的那些方士术士、风水高人,全都给本官大张旗鼓地动起来!必须给本官找到入口!”
随着挖掘进度的加快,这里也开始紧锣密鼓地营造声势。
尘封的典籍文献被一一翻出,精心挑选的段被着重标注;郡中有名望的耆老、文人,乃至路过的高僧名道,都被郑重其事地邀请至现场。
众人齐聚在那片被封锁的区域,屏息凝神,侧耳倾听。
地底深处那奔涌的水声越发清晰,如同闷雷滚动,又似万马奔腾,带着古老而磅礴的气息,穿透厚土,直抵人心。
“此乃禹河古水道复苏之兆啊!”一位皓首老儒激动得胡须颤抖。
“水势雄浑,隐含王道之气,非圣皇遗迹不能有此异象!”某位道门高士亦是抚掌赞叹。
这些场景,这些言论,都被详细记录,迅速传往洛阳。
祥瑞之贵,在于“天意昭昭,人心所向”。
若只是简简单单从地里刨出件东西,除非是九州鼎那般无可辩驳的镇国神器,否则其震撼力与服力必将大打折扣。
必须让陛下和天下人先“听到”声势,先“感受”到天意,届时宝物现世方能达到一锤定音、震撼朝野的效果。
终于在一个星月无光的深夜,当挖掘深入到一个前所未有的深度时,前方传来了工匠们混杂着惊惧与狂喜的呼喊!
“通了!通了!”
只见一股汹涌的黄褐色水流从破开的岩后奔泻而出,瞬间灌满了坑道。
那水色浑浊,裹挟着泥沙,在火把的照耀下,泛着古老而沉重的光泽。
“黄泉!是黄泉!”
一位熟知古籍的供奉激动得声音发颤,立刻派人火速回禀。
“大人!供奉们已挖到‘黄泉’了!”心腹一路跑至郑廉面前,气喘吁吁地报喜。
“好!天助我也!”郑廉闻言大喜过望,猛地从座位上站起。
“黄泉”在此并非指涉幽冥,而是源于中原深厚的黄土层。
挖掘深穴时涌出的地下水,因混合黄土而呈现黄色,故而得名。此刻涌出如此大量的“黄泉”,岂不正是暗合了史书记载:禹河所引,正是那挟沙带泥的黄河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