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各自的私事 5k(1 / 2)
第131章139.各自的私事7.5k
冬夜的寒风如同一把无形的刮骨刀,刮过古勒塔城寂静的街巷。
凯克感觉不到那份刺骨的寒冷。
因为有更冷的东西在他骨头里。
与杰洛特那场拳赛留下的债,每一次呼吸,肋骨都在尖叫著偿还。
莉迪亚那份混著诅咒的“馈赠”,则是一根扎在血肉深处的冰针。
持续不断地释放著细微、却无法忽视的刺痛。
他几乎是靠著那股痛觉在辨认方向。
脚底在石板上拖沓、踉蹌。
下水道的污秽和半乾的血渍黏在破烂的衣物上,散发著一股酸腐的气息。
他像个被掏空了內臟的稻草人,全身上下唯一还有温度的地方,似乎只剩那双眼睛。
所有的杂音和痛楚都被挤压到了意识的边缘。
视野的尽头,是右手紧攥著的那一小块冰凉玻璃。
【橡之心净化剂】。
瓶子在云层后泄下的微光中,像一小块凝固的、流动的森林。
法兰西斯卡说过,这是件艺术品。
他当时没往心里去,现在这念头却自己冒了出来,带著一丝荒谬的讥讽。
“赛隆的熔炉”。
那块熟悉的招牌,在黑暗中只是个更深一些的黑色轮廓。
他伸出左手,指尖抖得厉害,好不容易才勾住那冰冷的铁环。
门环的重量超乎想像,仿佛要將他整个人都拽倒在地。
“吱呀”
厚重的木门被推开。
死寂。
没有预想中煤灰与炽热金属的呛人味道。
空气里只有一股陈腐的、仿佛凝固了几个世纪的尘埃气。
凯克几乎是屏住了呼吸,脚步放得极轻,穿过空无一人的锻造区。
那扇通往后院居所的门虚掩著,门缝里,一道微光和被死死压抑的抽泣声,一併漏了出来。
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他不再迟疑,猛地推开了门。
这一次,迎面扑来的不再是尘埃。
而是一股浓稠的、混杂著病体酸腐与汗液的绝望气味,几乎让他窒息。
一盏油灯在屋角苟延残喘。
昏黄的光晕下,赛降跪在床边。
那个能把铁锤舞得像根稻草的壮汉,此刻却连一只小小的木勺都端不稳。
他舀起一点清水,徒劳地凑近妻子乾裂的嘴唇。
水,只是顺著她蜡黄的嘴角滑下,洇湿了枕巾。
一滴也餵不进去。
铁匠的脸色和床上躺著的女人一样,是一种灰败的、毫无生气的木头顏色。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像是从破风箱里硬扯出来的。
凯克认得那种脸色。
那是他注入的生命力正在熄灭的顏色。
一道即將烧尽的微光。
这个男人在用自己的命,去拖延家人的命。
凯克进门带起的微风,让赛隆的身体猛地僵住,像一尊瞬间生锈的雕像。
他一寸、一寸地,把头扭了过来。
当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在昏暗中辨认出凯克的脸时,一瞬间,某种濒死的光芒在其中炸开。
“哐当。”
木勺砸在地上。
赛隆踉蹌著,几乎是扑到凯克跟前,双手死死抓住了他的胳膊,指甲深嵌进肉里。
“凯克大师——是你!“
他的嗓子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个字都带著血沫。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这个平日里沉默得像块铁砧的男人,此刻语无伦次,话语像失控的洪水。
“大师——求求你——”
他的声音陡然碎裂,带著哭腔。两行浑浊的眼泪混著脸上的污垢滚落。
“你有办法,对不对”
“救救她们——救救我的莉娜,我的艾比——”
他哽咽著,几乎说不下去。
“救救安雅——”
“求你了!”
眼前的男人已经不是铁匠赛隆了。
那个沉默、坚毅、能將钢铁锻造成武器的工匠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散发著汗酸和绝望气味的躯壳。
將全部的重量和最后一丝理智,都压在凯克摇摇欲坠的身体上。
凯克的喉咙干得发不出一个音节。
任何安慰的字眼都像是谎言,他累得连撒谎的力气都没有。
他只是抬起眼,迎上那双布满血丝、近乎癲狂的眼睛。
然后,他点了下头。
一个缓慢、费力的动作。
就是这个动作,仿佛抽走了赛隆身体里最后一根骨头。
抓住凯克手臂的双手猛然鬆开。
铁匠的身体软了下去,背靠著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粗重的喘息。
他的目光却像被钉子钉住一样,死死锁定在凯克身上,再也没动过。
凯克没看他。他径直走向病情最重的莉娜,单膝跪地。
他用拇指抵住瓶塞,极其小心地將它旋开。
一股湿润的、混合著苔蘚与腐殖土的森林气息,瞬间衝散了屋內的病气。
这味道太过乾净,以至於显得有些不真实。
凯克的手指还在细微地发颤,不是因为虚弱,而是因为紧绷。
他將全部精神都集中在指尖,將瓶口凑到女孩乾裂的嘴边。
四条命。
一个男人破碎的神智。
都在这几滴液体里。
他稳稳托起莉娜的后颈,將那瓶凝聚了无数凶险与荒诞的药剂,一滴不剩地灌了进去。
他没有起身,只是跪在那里,凝视著女孩的脸。
奇蹟没有发生得那么文雅。
那些树皮般乾枯的灰败病灶,像是被热水浸泡过一样,开始软化、起皱。
边缘捲曲起来,然后一片片地剥落、褪去,露出底下苍白得有些透明的新生皮肤。
莉娜喉咙里短促的喘鸣停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悠长、平稳的呼吸。
確认了。
凯克立刻起身,走向下一个。
他走到床边,將药剂餵给昏迷中的安雅。
然后是角落里蜷缩成一团、像只受惊小兽的艾比。
同样的剥落,同样变得平稳的呼吸声。
最后,他走到虚脱在地的赛隆面前,蹲下身子。
铁匠已经看到了全过程,他的脸上是一种混杂著狂喜和呆滯的古怪表情。
凯克將所剩无几的暖流渡入他的身体,驱散了那股附骨的冰冷。
这个硬汉的身体剧烈地抽动了一下,眼泪无声地决堤,喉咙里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凯克站起身。
他环视著这个的房间。
病气和绝望的味道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橡木之心的清新,和四道平稳、沉静的呼吸声。
它们交织在一起,成了这间屋子里唯一的声音。
直到此刻,凯克才感觉到,那根从离开这里时就绷到极致的、名为意志的弦,终於—..
断了。
视野开始天旋地转。
莉娜那张恢復了血色、安详恬静的睡顏,成为了他意识中最后的画面。
身体一软,他向后重重地倒在地板上,彻底失去了知觉。
在坠入无边黑暗的缝隙里,他感觉到自己被一双强壮而有力的臂膀轻轻抱起。
这双臂膀已经完全恢復了力量。
抱得非常平稳,动作间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感激与珍重。
他被轻轻地放在了一张柔软的床上,温暖的被子盖在了他的身上,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寒意。
他隱约听到了压抑著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大哥哥睡著了——”
是艾比带著劫后余生喜悦的童音。
“他救了我们!”
“嘘——”
赛隆那恢復了力量,但依旧带著一丝沙哑的低沉嗓音响。
充满了敬畏和一种陌生的柔情。
“別吵醒他。”
“我们的英雄——需要休息。“
他感觉到一块温热的湿毛巾,正轻柔地擦拭著他额头上的冷汗和污跡。
那是安雅温柔的嘆息,一声嘆息里,包含了万千无法言说的感激。
赛隆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它无比清晰,无比坚定。
“从今天起,这里就是他的家。“
第二天,当一缕灿烂的冬日暖阳透过窗户的缝隙。
凯克眼皮上传来一丝暖意,是冬日暖阳正透过窗缝,在他的睫毛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躺在熟悉的二楼客房里,身上盖著乾净柔软的被褥。
锤声將凯克从深沉的睡眠中唤醒。
叮——当。叮——当。
那声音沉稳、有力,带著一种令人安心的节律。
他听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声音来自楼下的锻炉。
不是赛隆之前那种疯狂发泄式的乱砸,而是——劳作。
安心又畅快的劳作。
他撑著床板坐起来,一个流畅的、毫无痛感的动作。
他愣住了,试著转了转肩膀,又握了握拳。
那股盘踞在骨髓深处、仿佛永远不会消散的酸痛和虚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沉静的暖意,在四肢百骸间缓缓流动。
烤麵包的麦香和肉汤的咸香,从门缝里钻了进来。
楼下的餐厅,阳光好得有些刺眼。
光线穿过擦得一尘不染的窗户,在粗糙的木桌上投下跳跃的光斑。
昨天那股令人窒息的病气和死寂,像是上辈子的事。
凯克刚在桌边坐下,一条温热的、散发著皂角味道的毛巾就递了过来。
他下意识抬手,目光却凝固在自己的手上。
手很乾净,连指甲缝里都看不到一丝污垢。
在他昏睡时,有人为他清理过。
是安雅。她脸上带著一丝拘谨的温柔,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感激。
“快擦擦脸,凯克大师。”
她一边说,一边將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汤放在他面前,汤汁几乎要满溢出来。
紧接著,她又把盘子里烤得滋滋作响的燻肉,一片片夹进他的碗里,很快堆成了一座小山。
“吃,多吃点。”
她低声说,像是在重复一个神永的仪丞。
“天哪,看看你——”
坐在旁边的艾伍仰起小脸,用那双清澈的眼睛认真地看著他,小声,却无伍清晰地说:
“大哥哥,多吃一点。你昨天累坏了。”
凯克心口一热,这股暖意恆体內的那股更加真切。
他笑著伸出手,揉了揉艾伍柔软的金髮。
桌子奉一头,莉娜安静地坐著。
她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睛里已经有了光。
她显得有些侷促,几次想开口,最终只是默默地帮凯克把麵包撕成小义,方便他蘸汤。
赛隆就坐在凯克对面。
这个不善言辞的铁匠,只是沉默地看著妻子和侄女忙碌,看著凯克小口喝汤。
过了许久,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从怀里掏出一个洗得发白的、乾瘪的钱袋。
他將钱袋放在桌上,用那只弗满老茧和烫伤的大手,用力推到凯克面前。
钱袋在木桌上划出一道沉闷的声响。
“凯克大师——”
他的声音低沉而郑重,像是在铁砧上落下的一记闷。
“辫——辫只会打铁。”
他说的很慢,像是在寻找合適的词。
“等——等生意好起来。以后你要什么,谎器,甲冑——我赛隆给你打一辈子!不要钱!”
他顿了顿,指著那个钱袋,脸上浮现出一丝窘迫。
“这些——你先拿著。
辫知道不够,远远不够——但这是——”
凯克看著那个钱袋,又抬眼看了看赛隆那张写满诚挚与为难的脸。
他笑了笑,拿起一义麵包。
用同样弗满薄茧的手,盖在了赛隆推过来的手上,温和地將钱袋推了回去。
“赛隆。”
他把麵包在肉汤里蘸了蘸,放入口中,慢慢咀嚼。
“这顿饭。”他咽下去,迎著铁匠不解的目光,“就是最好的报酬。“
见赛隆还想说什么,凯克环视了一圈桌边的人,轻声补充了一句,像是在问他们,又像是在问自个。
“辫们是家人,不是吗”
桌上的声音瞬间消业了。
一直低著头的莉娜猛地抬起头,她看著凯克,眼神里翻涌著某种复杂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