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宗诸子005(1 / 2)
马伷增革,向逾百篇;叶遵删修,仅全十二。魏公病群言之错杂,众说之精深。经文不同,未敢刊正;注理睽误,宁不芟砻。成毕上闻,太宗嘉赏,赍缣千匹,录赐储藩。将期颁宣,未有疏义。圣皇纂业,耽古崇儒,高曾规矩,宜所修袭,乃制昏愚,甄分旧义。其有注遗往说,理变新文,务加搜穷,积稔方毕。具录呈进,敕付群儒,庶能斟详,以课疏密。岂悟章句之士,坚持昔言,特嫌知新,欲仍旧贯,沉疑多月,摈压不申,优劣短长,定于通识,手成口答,安敢铨量。”
客曰:“当局称迷,傍观见审,累朝铨定,故是周详,何所为疑,不为申列?”
答曰:“是何言欤?谈岂容易!昔孔安国注壁中书,会巫蛊事,经籍道息。族兄臧与之书曰:‘相如常忿俗儒**词冒义,欲拨乱反正而未能果。然雅达通博,不代而生;浮学宋株,比肩皆是。众非难正,自古而然。诚恐此道未申,而以独智为议也。’则知变易章句,其难一矣。
“汉有孔季产者,专于古学;有孔扶者,随俗浮沉。扶谓产云:‘今朝廷皆为章句内学,而君独修古义,修古义则非章句内学,非章句内学则危身之道也。
独善不容于代,必将贻患祸乎!”则知变易章句,其难二矣。
“刘歆以通书属文,待诏官署,见《左氏传》而大好之,后蒙亲近,欲建斯业。哀帝欣纳,令其讨论,各迁延推辞,不肯置对。刘歆移书责让,其言甚切,诸博士等皆忿恨之。名儒龚胜,时为光禄,见歆此议,乃乞骸骨;司空师丹,因大发怒,奏歆改乱前志,非毁先朝所立。帝曰:“此广道术,何为毁耶?”由是犯忤大臣,惧诛,求出为河南太守,宗室不典三河,又徙五原太守。以君实之著名好学,公仲之深博守道,犹迫同门朋党之议,卒令子骏负谤于时。则知变易章句,其难三矣。
“子雍规玄数十百件,守郑学者,时有中郎马昭,上书以为肃缪。诏王学之辈,占答以闻。又遣博士张融案经论诘,融登召集,分别推处,理之是非,具《呈证论》。王肃酬对,疲于岁时。则知变易章句,其难四矣。
“卜商疑圣,纳诮于曾舆;木赐近贤,贻嗤于武叔。自此之后,唯推郑公。
王粲称伊、洛已东,淮、汉之北,一人而已,莫不宗焉。咸云先儒多阙,郑氏道备,粲窃嗟怪,因求其学。得《尚书注》,退而思之,以尽其意,意皆尽矣。所疑之者,犹未喻焉。凡有两卷,列于其集。又王肃改郑六十八条,张融核之,将定臧否。融称玄注泉深广博,两汉四百馀年,未有伟于玄者。然二郊之祭,殊天之祀,此玄误也。其如皇天祖所自出之帝,亦玄虑之失也。及服虔释《传》,未免差违,后代言之,思弘圣意,非谓扬己之善,掩人之名也。何者?君子用心,愿闻其过,故仲尼曰:‘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是也。而专门之徒,恕己及物,或攻先师之误,如闻父母之名,将谓亡者之德言而见压于重壤也。故王劭《史论》曰:‘魏、晋浮华,古道夷替,洎王肃、杜预,更开门户。历载三百,士大夫耻为章句。唯草野生以专经自许,不能究览异义,择从其善。徒欲父康成,兄子慎,宁道孔圣误,讳闻郑、服非。然于郑、服甚愦愦,郑、服之外皆仇也。’
则知变易章句,其难五也。
“伏以安国《尚书》、刘歆《左传》,悉遭摈于曩叶,见重于来今。故知二人之鉴,高于汉廷远矣。孔秀产云:‘物极则变。比及百年外,当有明直君子,恨不与吾同代者。’于戏!道之行废,必有其时者欤!仆非专经,罕习章句,高名不著,易受经诬。顷者修撰,殆淹年月,赖诸贤辈能左右之,免致愆尤,仍叨赏赍,内省昏朽,其荣已多。何遽持一己之区区,抗群情之噂褷,舍勿矜之美,成自我之私,触近名之诫,兴犯众之祸?一举四失,中材不为,是用韬声,甘此沉默也。”
行冲俄又累表请致仕,制许之。十七年卒,年七十七,赠礼部尚书,谥曰献。
吴兢,汴州浚仪人也。励志勤学,博通经史。宋州人魏元忠、亳州人朱敬则深器重之,及居相辅,荐兢有史才,堪居近侍,因令直史馆,修国史。累月,拜右拾遗内供奉。神龙中,迁右补阙,与韦承庆、崔融、刘子玄撰《则天实录》成,转起居郎。俄迁水部郎中,丁忧还乡里。开元三年服阕,抗疏言曰:“臣修史已成数十卷,自停职还家,匪忘纸札,乞终馀功。”乃拜谏议大夫,依前修史。俄兼修文馆学士,历卫少卿、右庶子。居职殆三十年,叙事简要,人用称之。末年伤于太简。《国史》未成,十七年,出为荆州司马,制许以史稿自随。中书令萧嵩监修国史,奏取兢所撰《国史》,得六十五卷。累迁台、洪、饶、蕲四州刺史,加银青光禄大夫,迁相州长垣县子。天宝初改官名,为邺郡太守,入为恒王傅。
兢尝以梁、陈、齐、周、隋五代史繁杂,乃别撰《梁》、《齐》、《周史》各十卷、《陈史》五卷、《隋史》二十卷,又伤疏略。兢虽衰耗,犹希史职,而行步伛偻,李林甫以其年老不用。天宝八年,卒于家,时年八十馀。兢卒后,其子进兢所撰《唐史》八十馀卷,事多纰缪,不逮于壮年。兢家聚书颇多,尝目录其卷第,号《吴氏西斋书目》。
韦述,司农卿弘机曾孙也。父景骏,房州刺史。述少聪敏,笃志文学。家有书二千卷,述为儿童时,记览皆遍。人骇异之。景龙中,景骏为肥乡令,述从父至任。洺州刺史元行冲,景骏之姑子,为时大儒,常载书数车自随。述入其书斋,忘寝与食。行冲异之,引与之谈,贯穿经史,事如指掌,探赜奥旨,如遇师资。
又试以缀文,操牍便就。行冲大悦,引之同榻曰:“此吾外家之宝也。”举进士,西入关,时述甚少,仪形眇小。考功员外郎宋之问曰:“韦学士童年有何事业?”
述对曰:“性好著书。述有所撰《唐春秋》三十卷,恨未终篇。至如词策,仰待明试。”之问曰:“本求异才,果得迁、固。”是岁登科。
开元五年,为栎阳尉。秘书监马怀素受诏编次图书,乃奏用左散骑常侍元行冲、左庶子齐澣、秘书少监王珣、卫尉少卿吴兢并述等二十六人,同于秘阁详录四部书。怀素寻卒,行冲代掌其事,五年而成,其总目二百卷。述好谱学,秘阁中见常侍柳冲先撰《姓族系录》二百卷,述于分课之外手自抄录,暮则怀归。
如是周岁,写录皆毕,百氏源流,转益详悉。乃于《柳录》之中,别撰成《开元谱》二十卷。其笃志忘倦,皆此类也。
转右补阙,中书令张说专集贤院事,引述为直学士,迁起居舍人。说重词学之士,述与张九龄、许景先、袁晖、赵冬曦、孙逖、王幹常游其门。赵冬曦兄冬日,弟知壁、居贞、安贞、颐贞等六人,述弟迪、逌、迥、起、巡亦六人,并词学登科。说曰:“赵、韦昆季,令之杞梓也。”十八年,兼知史官事,转屯田员外郎、职方吏部二郎中,学士、知史官事如故。及张九龄为中书令,即集贤之同职,裴耀卿为侍中,即述之舅,皆相推重,语必移晷。二十七年,转国子司业,停知史事。俄而复兼史职,充集贤学士。天宝初,历左右庶子,加银青光禄大夫。
九载,兼充礼仪使。其载迁尚书工部侍郎,封方城县侯。
述在书府四十年,居史职二十年,嗜学著书,手不释卷。国史自令狐德棻至于吴兢,虽累修撰,竟未成一家之言。至述始定类例,补遗续阙,勒成《国史》一百一十二卷,并《史例》一卷,事简而记详,雅有良史之才,兰陵萧颖士以为谯周、陈寿之流。述早以儒术进,当代宗仰,而纯厚长者,澹于势利,道之同者,无间贵贱,皆礼接之。家聚书二万卷,皆自校定铅椠,虽御府不逮也。兼古今朝臣图,历代知名人画,魏、晋已来草隶真迹数百卷,古碑、古器、药方、格式、钱谱、玺谱之类,当代名公尺题,无不毕备。及禄山之乱,两京陷贼,玄宗幸蜀,述抱《国史》藏于南山,经籍资产,焚剽殆尽。述亦陷于贼庭,授伪官。至德二年,收两京,三司议罪,流于渝州,为刺史薛舒困辱,不食而卒。其甥萧直为太尉李光弼判官,广德二年,直因入奏言事称旨,乃上疏理述于苍黄之际,能存《国史》,致圣朝大典,得无遗逸,以功补过,合霑恩宥。乃赠右散骑常侍。
议者云自唐已来,氏族之盛,无逾于韦氏。其孝友词学,承庆、嗣立为最;明于音律,则万石为最;达于礼义,则叔夏为最;史才博识,以述为最。所撰《唐职仪》三十卷、《高宗实录》三十卷、《御史台记》十卷、《两京新记》五卷,凡著书二百馀卷;皆行于代。
逌,学业亦亚于述,尤精《三礼》,与述对为学士,迪,同为礼官,时人荣之。累迁考功员外郎、国子司业,以风疾卒。
萧颖士者,聪儁过人,富词学,有名于时,贾曾、席豫、张垍及述皆引为谈客。开元二十三年登进士第,考功员外郎孙逖称之于朝。褊躁无威仪,与时不偶,前后五授官,旋即驳落。乾元初,终于扬府功曹。
述在秘阁时,与鄠县尉母煚、曹州司法殷践猷并友善,二人相次卒。践猷,申州刺史仲容从子,明《班史》,通于族姓。子寅,有至性,早孤,事母以孝闻。
应宏词举,为永宁尉。
史臣曰:前代文学之士,气壹矣,然以道义偶乖,遭遇斯难。马怀素、褚无量好古嗜学,博识多闻,遇好文之君,隆师资之礼,儒者之荣,可谓际会矣。刘、徐等五公,学际天人,才兼文史,俾西垣、东观,一代粲然,盖诸公之用心也。
然而子玄郁结于当年,行冲彷徨于极笔,官不过俗吏,宠不逮常才,非过使然,盖此道非趋时之具也,其穷也宜哉!
赞曰:学者如市,博通甚难;文士措翰,典丽惟艰。马、褚、兢、术,徐、元、子玄,文学之书,胡宁比焉!
旧唐书
○郭虔瓘(张嵩)郭知运(子英杰)王君(贾师顺附)张守珪牛仙客王忠嗣
郭虔瓘,齐州历城人也。开元初,累迁右骁卫将军,兼北庭都护。二年春,突厥默啜遣其子移江可汗及同俄特勒率精骑围逼北庭,虔瓘率众固守。同俄特勒单骑亲逼城下,虔瓘使勇士伏于路左,突起斩之。贼众既至,失同俄,相率于城下乞降,请尽军中衣资器杖以赎同俄。及闻其死,三军恸哭,便引退。默啜女婿火拔颉利发石阿失毕时与同俄特勒同领兵,以同俄之死,惧不敢归,遂将其妻归降。虔瓘以破贼之功,拜冠军大将军,行右骁卫大将军。又下制曰:
朕闻赏有功、报有德者,政之急也。若功不赏,德不报,则人何谓哉。云麾将军、检校右骁卫将军,兼北庭都护、翰海军经略使、金山道副大总管、招慰营田等使、上柱国、太原县开国子郭虔瓘,宣威将军、守右骁卫翊府中郎将、检校伊州刺史兼伊吾军使、借紫金鱼袋、上柱国郭知运等,早负名节,见称义勇。顷者柳中、金满,偏师御敌,萧条穷漠之外,奔迫孤城之下。强寇益侵,援兵不至,既守而战,自秋涉冬,枥马长嘶,戍人远望。谋以十胜,成其九拒。遂能摧日逐之遗种,斩天骄之爱息。岂耿恭、班超,独高前史;将廉颇、李牧,与朕同时。
眷言茂勋,是所嘉叹。信可以畴其井邑,昭示遐迩,俾劳臣观而懦夫立焉。虔瓘可进封太原郡开国公,知运可封介休县开国公。
虔瓘俄转安西副大都护、摄御史大夫、四镇经略安抚使,进封潞国公,赐实封一百户虔瓘及奏请募关中兵一万人往安西讨击,皆给公乘,兼供熟食,敕许之。
将作大匠韦凑上疏曰:
臣闻兵者凶器,不护己而用之。今西域诸蕃,莫不顺轨。纵鼠窃狗盗,有戍卒镇兵,足宣式遏之威,非降赫斯之怒。此师之出,未见其名。臣又闻安不忘危,理必资备。自近及远,强干弱枝,是以汉实关中,徙诸豪族。今关辅户口,积久逋逃,承前先虚,见犹未实。属北虏犯塞,西戎骇边,凡在丁壮,征行略尽。岂宜更募骁勇,远资荒服。又一万行人,诣六千馀里,咸给递驮,并供熟食,道次州县,将何以供?秦、陇之西,人户渐少,凉州已去,沙碛悠然。遣彼居人,如何得济?又万人赏赐,费用极多;万里资粮,破损尤广。纵令必克,其获几何?
傥稽天诛,无乃甚损!请令计议所用所得,校其多少,即知利害。况用者必赏,获者未量,何要此行,顿空畿甸。且上古之时,大同之化,不独子子,不独亲亲,何隔华戎,务均安靖。洎皇道谢古,帝德惭皇,犹尚绥怀,不从征伐,有占风觇雨之客,无越海逾山之师。其后汉武膺图,志恢土宇,西通绝域,北击匈奴。虽广获珍奇,多斩首级,而中国疲耗,殆至危亡。是以俗号昇平君称盛德者,咸指唐尧之代,不归汉武之年。其要功不成者,复焉足比议?惟陛下图之。
虔瓘竟无克获之功。寻迁右威卫大将军,以疾卒。
其后,又以张嵩为安西都护以代虔瓘。嵩身长七尺,伟姿仪。初进士举,常以边任自许。及在安西,务农重战,安西府库,遂为充实。十年,转太原尹,卒官。俄又以黄门侍郎杜暹代嵩为安西都护。
郭知运字逢时,瓜州常乐人。壮勇善射,颇有胆略。初为秦州三度府果毅,以战功累除左骁卫中郎将、瀚海军经略使,又转检校伊州刺史,兼伊吾军使。开元二年春,副郭虔瓘破突厥于北庭,以功封介休县公,加云麾将军,擢拜右武卫将军。其秋,吐蕃入寇陇右,掠监牧马而去,诏知运率众击之。知运与薛讷、王皎等掎角击败之,拜知运鄯州都督、陇右诸军节度大使。四年冬,突厥降户阿悉烂、夹跌思太等率众反叛,单于副都护张知运为贼所执,诏薛讷领兵讨之。叛贼至绥州界,诏知运领朔方兵募横击之,大破贼众于黑山呼延谷,贼舍甲仗并弃张知运走。六年,知运又率兵入讨吐蕃,贼徒无备,遂掩至九曲,获锁及甲马耗牛等数万计。知运献捷,遂分赐京文武五品已上清官及朝集使,拜知运为兼鸿胪卿、摄御史中丞,加封太原郡公。八年,六州胡康待宾等反,诏知运与王皎讨平之,拜左武卫大将军,授一子官,赐金银器百事、杂彩千段。九年,卒于军,赠凉州都督,锡米粟五百斛、绢帛五百段,仍令中书令张说为其碑文。知运自居西陲,甚为蕃夷所惮,其后王君亦号勇将,时人称王、郭焉。子英杰、英乂。
英杰官至左卫将军。开元二十一年,幽州长史薛楚玉遣英杰及裨将吴克勤、乌知义、罗守忠等率精骑万人及降奚之众以讨契丹,屯兵于榆关之外;契丹首领可突干引突厥之众拒战于都山之下。官军不利,知义、守忠率麾下便道遁归。英杰与克勤逢贼力战,皆没于阵。其下精锐六千馀人仍与贼苦战,贼以英杰之首示之,竟不降,尽为贼所杀。英乂,剑南西川节度使,自有传。
王君,瓜州常乐人也。初,为郭知运别奏,骁勇善骑射,以战功累除右卫副率。及知运卒,遂代知运为河西、陇右节度使,迁右羽林军将军,判凉州都督事。开元十六年冬,吐蕃大将悉诺逻率众入寇大斗谷,又移攻甘州,焚烧市里而去。君以其兵疲,整士马以掩其后。会大雪,贼徒冻死者甚众,贼遂取积石军西路而还。君令副使马元庆、裨将车蒙追之,不及。君先令人潜入贼境,于归路烧草。番诺逻还至大非川,将息甲牧马,而野草皆尽,马死过半。君袭其后,入至青海之西,时海水冰合,君与秦州都督张景顺等率将士并乘冰而渡。
会悉诺逻已度大非山,辎重及疲兵尚在青海之侧,君纵兵尽俘获之,及羊马万数。君以功迁右羽林军大将军,摄御史中丞,依旧判凉州都督,封晋昌伯。拜其父寿为少府监,仍听致仕。上又尝于广达楼引君及妻夏氏设宴,赐以金帛。
夏氏亦有战功,故特赏之,封为武威郡夫人。其冬,吐蕃寇陷瓜州,执刺史田仁献及君父寿,杀掠人户,并取军资及仓粮。又进攻玉门军及常乐县。仍纵僧徒使归凉州,谓君曰:“将军常欲以忠勇报国,今日何不一战?”君闻父被执,登陴西向而哭,竟不敢出兵。
初,凉州界有回纥、契苾、思结、浑四部落,代为酋长,君微时往来凉府,为回纥等所轻。及君为河西节度使,回纥等怏怏,耻在其麾下。君以法绳之,回纥等积怨,密使人诣东都自陈枉状。君遽发驿奏“回纥部落难制,潜有叛谋。”
上使中使往按问之,回纥等竟不得理。由是瀚海大都督回纥承宗长流瀼州,浑大德长流吉州,贺兰都督契苾承明长流藤州,卢山都督思结归国长流琼州。右散骑常侍李令问、特进契苾嵩以与回纥等结婚,贬令问为抚州别驾,嵩为连州别驾。
于是承宗之党瀚海州司马护输纠合党与,谋杀君,以复其怨。会吐蕃使间道往突厥,君率精骑往肃州掩之,还至甘州南巩幰驿,护输伏兵突起,夺君旌节,先杀其左右宗贞,剖其心,云是其始谋也。君从数十人与贼力战,自朝至晡,左右尽死。遂杀君,驮其尸以奔吐蕃。追及之,护输遂弃君尸而走。上甚痛惜之,制赠特进、荆州大都督,给灵舆递归京师,葬于京城之东,官供丧事。仍令张说为其碑文,上自书石以宠异之。
吐蕃之寇瓜州也,分遣副将莽布支攻常乐县,县令贾师顺婴城固守。及瓜州城陷,大将悉诺逻又尽引其众乘势以攻之,数日不陷。贼中有分得汉口为妻者,其妻弟在常乐城中,悉诺逻使夜就城下诈为私见,谓师顺曰:“瓜州已破,吐蕃尽众来此,岂有拒守之理?小人妻弟在城,情有所念,明府何不早降,以全城中之众。”师顺答曰:“汉法,降贼者九族为戮,吾受国官爵,祗可以死拒寇,岂得背恩降贼!”悉诺逻知师顺不降,又攻城八日,复令前使谓师顺曰:“明府既不肯降,吾众欲还,城中岂无财物以相赠耶?”师顺请脱士卒衣裳以为赂。悉诺逻知城中无财帛,夜烧死人,收营而去,引众毁瓜州城。师顺遽开门收器械,更修守备。吐蕃果使精骑回袭,而巡城知有备,始去。
贾师顺者,岐州人也。以守城之功,累迁鄯州都督、陇右节度使。入为左领军将军,病卒。
张守珪,陕州河北人也。初以战功授平乐府别驾,从郭虔瓘于北庭镇,遣守珪率众救援,在路逢贼甚众,守珪身先士卒,与之苦战,斩首千馀级,生擒贼率颉斤一人。开元初,突厥又寇北庭,虔瓘令守珪间道入京奏事,守珪因上书陈利害,请引兵自蒲昌、轮台翼而击之。及贼败,守珪以功特加游击将军,再转幽州良社府果毅。守珪仪形瑰壮,善骑射,性慷慨,有节义。时卢齐卿为幽州刺史,深礼遇之,常共榻而坐,谓曰:“足下数年外必节度幽、凉,为国之良将,方以子孙相托,岂得以僚属常礼相期耶!”守珪后累转左金吾员外将军,为建康军使。
十五年,吐蕃寇陷瓜州,王君死,河西恟惧。以守珪为瓜州刺史、墨离军使,领馀众修筑州城。板堞才立,贼又暴至城下,城中人相顾失色,虽相率登陴,略无守御之意。守珪曰:“彼众我寡,又创痍之后,不可以矢石相持,须以权道制之也。”乃于城上置酒作乐,以会将士。贼疑城中有备,竟不敢攻城而退。
守珪纵兵击败之。于是修复廨宇,收合流亡,皆复旧业。守珪以战功加银青光禄大夫,仍以瓜州为都督府,以守珪为都督。瓜州地多沙碛,不宜稼穑,每年少雨,以雪水溉田。至是渠堰尽为贼所毁,既地少林木,难为修葺。守珪设祭祈祷,经宿而山水暴至,大漂材木,塞涧而流,直至城下。守珪使取充堰,于是水道复旧,州人刻石以纪其事。明年,迁鄯州都督,仍充陇右节度。
二十一年,转幽州长史、兼御史中丞、营州都督、河北节度副大使,俄又加河北采访处置使。先是,契丹及奚连年为边患,契丹衙官可突干骁勇有谋略,颇为夷人所伏。赵含章、薛楚玉等前后为幽州长史,竟不能拒。及守珪到官,频出击之,每战皆捷。契丹首领屈剌与可突干恐惧,遣使诈降。守珪察知其伪,遣管记右卫骑曹王悔诣其部落就谋之。悔至屈剌帐,贼徒初无降意,乃移其营帐渐向西北,密遣使引突厥,将杀悔以叛。会契丹别帅李过折与可突干争权不叶,悔潜诱之,斩屈剌可突干,尽诛其党,率馀众以降。守珪因出师次于紫蒙川,大阅军实,宴赏将士,传屈剌、可突干等首于东都,枭于天津桥之南。诏封李过折为北平王,使统其众,寻为可突干馀党所杀。二十三年春,守珪诣东都献捷,会籍田礼毕酺宴,便为守珪饮至之礼,上赋诗以褒美之。遂拜守珪为辅国大将军、右羽林大将军、兼御史大夫,馀官并如故。仍赐杂彩一千匹及金银器物等,与二子官,仍诏于幽州立碑以纪功赏。
二十六年,守珪裨将赵堪、白真陁罗等假以守珪之命,逼平卢军使乌知义令率骑邀叛奚馀众于湟水之北,将践其禾稼。知义初犹固辞,真陁罗又诈称诏命以迫之,知义不得已而行。及逢贼,初胜后败,守珪隐其败状而妄奏克获之功。事颇泄,上令谒者牛仙童往按之。守珪厚赂仙童,遂附会其事,但归罪于白真陁罗,逼令自缢而死。二十七年,仙童事露伏法,守珪以旧功减罪,左迁括州刺史,到官无几,疽发背而卒。
弟守琦,左骁卫将军;守瑜,金吾将军。守珪子献城、守瑜子献恭、守琦子献甫,三人皆为兴元节度使,各自有传。
牛仙客,泾州鹑觚人也。初为县小吏,县令傅文静甚重之。文静后为陇右营田使,引仙客参预其事,遂以军功累转洮州司马。开元初,王君为河西节度使,以仙客为判官,甚委信之。时又有判官宋贞,与仙客俱为腹心之任。及君死,宋贞亦为回纥所杀,仙客以不从获免。俄而萧嵩代君为河西节度,又以军政委于仙客。仙客清勤不倦,接待上下,必以诚信。及嵩入知政事,数称荐之。稍迁太仆少卿,判凉州别驾事,仍知节度留后事。竟代嵩为河西节度使,判凉州事。
历太仆卿、殿中监,军使如故。
开元二十四年秋,代信安王祎为朔方行军大总管,右散骑常侍崔希逸代仙客知河西节度事。初,仙客在河西节度时,省用所积钜万,希逸以其事奏闻,上令刑部员外郎张利贞驰传往覆视之。仙客所积仓库盈满,器械精劲,皆如希逸之状。
上大悦,以仙客为尚书。中书令张九龄执奏以为不可,乃加实封二百户。其年十一月,九龄等罢知政事,遂以仙客为工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仍知门下事。
时有监察御史周子谅窃言于御史大夫李适之曰:“牛仙客不才,滥登相位,大夫国之懿亲,岂得坐观其事?”适之遽奏子谅之言,上大怒,廷诘之,子谅辞穷,于朝堂决配流瀼州,行至蓝田而死。
仙客既居相位,独善其身,唯诺而已。所有锡赍,皆缄封不启。百司有所谘决,仙客曰:“但依令式可也’,不敢措手裁决。明年,特封豳国公,赠其父意为礼部尚书,祖会为泾州刺史。俄又进拜侍中,兼兵部尚书。天宝年,改易官名,拜左相,尚书如故。其年七月卒,年六十八。内出绢一千匹、布五百端,遣中使送至宅以赙之,赠尚书左丞,谥曰贞简。
初,仙客为朔方军使,以姚崇孙闳为判官。及知政事,闳累迁侍御史,自云能通鬼道,预知休咎。仙客颇信惑之。及疾甚,闳请为仙客祈祷,在其门下,遂逼仙客令作遗表荐闳叔尚书右丞弈及兵部侍郎卢奂堪代己,闳为起草。仙客时既危殆,署字不成,其妻因中使来吊,以其表上。玄宗览而怒之,左迁弈为永阳太守,卢奂为临淄太守,赐闳死。
王忠嗣,太原祁人也,家于华州之郑县。父海宾,太子右卫率、丰安军使、太谷男,以骁勇闻陇上。开元二年七月,吐蕃入寇,朝廷起薛讷摄左羽林将军,为陇右防御使,率杜宾客、郭知运、王晙、安思顺以御之,以海宾为先锋。及贼于渭州西界武阶驿,苦战胜之,杀获甚众。诸将嫉其功,按兵不救,海宾以众寡不敌,殁于阵。大军乘其势击之,斩首一万七千级,获马七万五千匹,羊牛十四万头。玄宗闻而怜之,诏赠左金吾大将军。
忠嗣初名训,年九岁,以父死王事,起复拜朝散大夫、尚辇奉御,赐名忠嗣,养于禁中累年。肃宗在忠邸,与之游处。及长,雄毅寡言,严重有武略。玄宗以其兵家子,与之论兵,应对纵横,皆出意表。玄宗谓之曰:“尔后必为良将。”
十八年,又赠其父安西大都护。
其后,遂从河西节度、兵部尚书萧嵩,河东副元帅、信安王祎,并引为兵马使。二十一年再转左领军卫郎将、河西讨击副使、左威卫将军、赐紫金鱼袋、清源男,兼检校代州都督。尝短皇甫惟明义弟王昱,憾焉,遂为所陷,贬东阳府左果毅。属河西节度使杜希望谋拔新城,或言忠嗣之材足以辑事,必欲取胜,非其人不可。希望即奏闻,诏追忠嗣赴河西。既下新城,忠嗣之功居多,因授左威卫郎将,专知行军兵马。是秋,吐蕃大下,报新城之役,晨压官军,众寡不敌,师人皆惧焉。忠嗣乃以所部策马而前,左右驰突,当者无不辟易,出而复合,杀数百人,贼众遂乱。三军翼而击之,吐蕃大败。以功最,诏拜左金吾卫将军同正员,寻又兼左羽林军上将军、河东节度副使,兼大同军使。二十八年,以本官兼代州都督,摄御史大夫,兼充河东节度,又加云麾将军。二十九年,代韦光乘为朔方节度使,仍加权知河东节度事。其月,以田仁琬充河东节度使,忠嗣依旧朔方节度。
天宝元年,兼灵州都督。是岁北伐,与奚怒皆战于桑乾河,三败之,大虏其众,耀武漠北,高会而旋。时突厥叶护新有内难,忠嗣盛兵碛口以威振之。乌苏米施可汗惧而请降,竟迁延不至。忠嗣乃纵反间于拔悉密与葛逻禄、回纥三部落,攻米施可汗走之。忠嗣因出兵伐之,取其右厢而归,其西叶护及毗伽可敦、男杀葛腊哆率其部落千馀帐入朝,因加左武卫大将军。明年,又再破怒皆及突厥之众。
自是塞外晏然,虏不敢入。天宝三载,突厥九姓拔悉密叶等竟攻杀乌苏米施可汗,传首京师。四载,加摄御史大夫,充河东节度采访使。五月,进封清源县公。
忠嗣少以勇敢自负,及居节将,以持重安边为务。尝谓人云:“国家昇平之时,为将者在抚其众而已。吾不欲疲中国之力,以徼功名耳。”但训练士马,缺则补之。有漆弓百五十斤,尝贮之袋中,示无所用。军中皆日夜思战,因多纵间谍以伺虏之隙,时以奇兵袭之,故士乐为用,师出必胜。每军出,即各召本将付其兵器,令给士卒,虽一弓一箭,必书其名姓于上以记之,军罢却纳。若遗失,即验其名罪之。故人人自劝,甲仗充牣矣。
四载,又兼河东节度采访使。自朔方至云中,缘边数千里,当要害地开拓旧城,或自创制,斥地各数百里。自张仁亶之后四十馀年,忠嗣继之,北塞之人,复罢战矣。五年正月,河陇以皇甫惟明败衄之后,因忠嗣以持节充西平郡太守,判武威郡事,充河西、陇右节度使。其月,又权知朔方、河东节度使事。忠嗣佩四将印,控制万里,劲兵重镇,皆归掌握,自国初已来,未之有也。寻迁鸿胪卿,馀如故,又加金紫光禄大夫,仍授一子五品官。后频战青海、积石,皆大克捷。
寻又伐吐谷浑于墨离,虏其全国而归。初,忠嗣在河东、朔方日久,备谙边事,得士卒心。及至河、陇,颇不习其物情,又以功名富贵自处,望减于往日矣。其载四月,固让朔方、河东节度,许之。
玄宗方事石堡城,诏问以攻取之略,忠嗣奏云:“石堡险固,吐蕃举国而守之。若顿兵坚城之下,必死者数万,然后事可图也。臣恐所得不如所失,请休兵秣马,观衅而取之,计之上者。”玄宗因不快。李林甫尤忌忠嗣,日求其过。六载,会董延光献策请下石堡城,诏忠嗣分兵应接之。忠嗣黾勉而从,延光不悦。
河西兵马使李光弼危之,遽而入告。将及于庭,忠嗣曰:“李将军有何事乎?”
光弼进而言曰:“请议军。”忠嗣曰:“何也?”对曰:“向者大夫以士卒为心,有拒董延光之色,虽曰受诏,实夺其谋。何者?大夫以数万众付之,而不悬重赏,则何以贾三军之勇乎?大夫财帛盈库,何惜数万段之赏以杜其谗口乎!彼如不捷,归罪于大夫矣。”忠嗣曰:“李将军,忠嗣计已决矣。平生始望,岂及贵乎?今争一城,得之未制于敌,不得之未害于国,忠嗣岂以数万人之命易一官哉?假如明主见责,岂失一金吾羽林将军,归朝宿卫乎!其次,岂失一黔中上佐乎?此所甘心也。虽然,公实爱我。”光弼谢曰:“向者恐累大夫,敢以衷告。大夫能行古人之事,非光弼所及也。”遂趋而出。及延光过期不克,诉忠嗣缓师,故师出无功。李林甫又令济阳别驾魏林告忠嗣,称往任朔州刺史,忠嗣为河东节度,云“早与忠王同养宫中,我欲尊奉太子。”玄宗大怒,因征入朝,令三司推讯之,几陷极刑。会哥舒翰代忠嗣为陇右节度,特承恩顾,因奏忠嗣之枉,词甚恳切,请以己官爵赎罪。玄宗怒稍解。十一月,贬汉阳太守。七载,量移汉东郡太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