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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琼州羽化(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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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钩意钓,岂在鲂鲤。小儿近道,剥啄信指。

胜固欣然,败亦可喜。优哉游哉,聊复尔尔。”

自从苏翁有此诗,后人知道了“胜固欣然败亦喜”的道理。从此下棋的人都以这句话为座右铭,单是念叨这一句话,棋盘上少了无数争执,棋盘下省了几场厮打。那些有智慧的人甚而把这名言用到人生中去,发现处处适用,其妙处只在心得,口中难言。

老子说过:“上士闻道,谨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苏轼这句“胜固欣然败亦喜”懂的人知道它是了不起的道理,不懂的笑苏夫子是傻人说傻话。就像苏夫子的人生:从政,却不通权术;营生,却不懂算计,浑身所有,唯有无数诚挚的“慧根”而已……

大成若缺,大巧若拙,大道无形,还需自悟。

胜负之间的道理旁人需要领悟,可苏学士已经悟了,知道胜是“贪”、负是“瞋”,执着胜负是“痴”,总归一个虚妄。在旁边又看了一会儿,见张中和苏过全神贯注,得意忘形,似乎对这棋枰间的“杀戮”很有兴趣,苏学士却已兴味索然,扔下二人径自走了出来。

这时已近中午,大太阳正在头顶,地面上毒热蒸腾,潮臭难闻。人在阴凉里站着都觉得浑身上下又湿又粘。苏轼在屋檐下犹豫了好半天,想起朝云让他每天多走,不要犯懒,就强打精神走了出来。才走几十丈已经热得喘不过气来,看准树林后头房屋一角,就告诉自己:走到那房子跟前再休息。

哪知房厦遥不可及,半天也走不到。汗落如雨,两腿灌铅,抬头看,房屋还远在天边,倒是朝云穿一件青褙子,肩上背个小包袱,就在前头几步外。想着紧赶几步追上她,哪知这丫头淘气,苏学士走快她也快,苏学士慢了她也慢,总差这么几步远。苏学士孩子脾气,总追不上有些恼了,就在树阴底下站住脚不肯走了。

见他赖着不走,朝云才扭头回来笑着问:“大人不是说走到房前才歇吗,怎么不走了?”

苏轼笑道:“我刚想明白:不必强迫自己,那些‘非要如何如何’都是妄想,天下何处不能歇脚,为什么非到房前才歇?”见朝云腹部隆起,满脸是汗,就说她:“你怀着干儿,不好好保养,还走这么快!”

一听这话朝云扁起嘴来:“我是想在家里好好呆着,可大人非要看什么陈季常!那人是个强盗,我不喜欢他。”

朝云这丫头心眼儿小,人家说一句话就记在心里,提起陈季常总没好话。苏轼听得嘿嘿直笑,只能哄她说:“到陈家坐坐就走,晚上回去给你炖肉吃。”

朝云气呼呼地指着肚子:“我最恨肥肉!都是你儿子要吃,看我胖成什么样了!”又冲苏轼撒娇,扯着他的袖子,“大人别犯懒,陪我走到前头树底下再歇。”

苏轼虽然累得要命,被朝云一拉也没办法,只得再往前走,嘴里说:“都听夫人的就是了。”

朝云脸儿一红,笑着说:“我不是‘夫人’,我是大人的女儿!”

苏轼忙斥她:“乱讲!”

朝去也不理他,只管扯着苏轼一步步往前走,嘴里脆生生地念着:“我是巫山里出来的神女!是三千大千世界的花神!是大人前生的债主,今世的护法!大人前世欠了我无数的债,今生要一分一文全部还清……”苏轼被她闹得没办法,只好连说:“都听你的,都听你的。”

苏过和张中下了几盘棋,眼看中午了,张中告辞而去。苏过也准备做饭,这才发现父亲不在屋里,以为遛弯儿去了,房前屋后找了一遍也没找见,遇上个熟人,说看见苏学士顺着小路往南边走了,苏过忙追上来。远远看见一个老头子弓着腰慢吞吞地往前走,背影隐约是父亲,叫了两声都不答应,紧跑几步到了身边,见苏学士浑身早被汗水湿透,低着头一步一步往前走,嘴里嘀嘀咕咕不知念叨什么,又在耳边叫了一声,父亲却像在梦中似的,叫也叫不醒,只得伸手扯住父亲的袖子,苏轼这才抬起头来,见儿子在面前,惊问:“你怎么来了?”

苏过忙说:“家里饭熟了,父亲快回去吧。”

苏轼愣怔半天才说:“我到你陈世伯家吃饭,今晚不回来,你在家早些睡,小心门户。”

父亲这话让苏过摸不着头脑:“什么陈世伯……”

被儿子一问,苏学士脑子顿时糊涂了,好半天才理出头绪来:自己这是和朝云一起出来,要到陈季常家去做客。

陈季常家……

陈季常家在麻城歧亭,离黄州两天路程。自家盖的“雪堂”在黄州城外东坡上,只有自己和朝云两个人住着,苏过是什么时候来的?夫人是不是也和他一起来了,还有苏迨,一大家子都来了吗……

忽然间,刚刚理清的思绪又纠结成一团乱麻,东坡居士抬手按着额头拼命回想:这是何处?苏过为什么在此?自己为何忽然要去陈季常家?还有朝云,刚才还在身边和他说话儿,现在到哪儿去了?

——这里不是黄州!这是大海深处的烟瘴孤岛,儋耳穷山。朝云已经不在了,干儿没了,夫人也不在了,连老友陈季常都已不在人世了。

这里是儋州,自己被朝廷从惠州贬到这里来的。苏过是跟在身边照顾他的,刚才他还在看苏过和张中下棋,后来快吃饭了,想散个步,这才走出来。

到这时东坡居士才回过神来,抬着往前看,层林莽莽,浊暑蒸蒸,尽是苦海无涯;回头看,刚才自己当成目标的那一角房屋,早就抛在身后老远了。

“无处走也,无处走也!”苏轼满脸凄然,强打精神对苏过笑道,“‘问我何处来,我来无何有。’也有意思。你说是不是?”

苏过根本不知道父亲在说什么,只是被他这样子吓着了,忙问:“父亲还好吧?”

只这片刻功夫,东坡居士已经从痛楚中恢复过来,淡淡一笑:“‘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甚好,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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