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1章 满州里战役(一)(1 / 2)
一九一九年的初冬,寒风如刀,率先割过满洲里灰黄色的城廓。
这座位于中东铁路枢纽的边境小城,在时代洪流的冲刷下,早已褪尽边贸繁荣的旧色,化作一座巨大而压抑的兵营。
空气里铁锈、马粪和隐隐的火药味混杂在一起,吸进肺里都带着沉甸甸的窒息感。
战乱与各方势力的拉锯,抽空了这里的生机,原有的数万居民,如今剩下不足一万五千的老弱妇孺,以及那些与各方军队有着千丝万缕联系、无法或不愿离开的商户。
青壮年早已消失,或被抓了夫,或南逃避祸。
街道上行人稀疏,眼神躲闪,不敢与那些穿着各异军服的士兵有任何多余接触。
入夜后,除了几处军营和军官俱乐部透出的零星灯火与喧嚣,全城大多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巡逻队规律的皮靴声和野狗时断时续的哀嚎,刺破这令人心悸的宁静。
此时的满洲里,就是一个微缩的东亚角斗场。
日本关东军的一个加强步兵大队,约一千二百人,盘踞在原沙俄铁路管理局大楼及周边最坚固的营房里。
他们装备精良,配有机枪和火炮,巡逻队趾高气昂,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审视与侵略性,天线林立的指挥部里,情报人员进进出出,显然其野心远不止于维持现状。
以干涉苏俄革命为名驻留的国际联军,约三千人,虽夹杂着少量英美观察员,实则由日军主导,他们控制着火车站及部分仓库区,与关东军驻军既协同又彼此提防。
数量最多的是白俄残军,高尔察克、谢苗诺夫部的溃兵约四五千人,像一群丧家之犬,缺衣少食,士气低迷,散落在城郊破烂的营地或城内摇摇欲坠的建筑里。
他们装备混杂,军纪涣散,为了活命,抢劫勒索当地居民是家常便饭,对日军既依赖又充满刻骨的憎恨。
在这种环境下,却有一支与城内其他军队气质迥异的部队——山西蒙古旅下属第一步兵团,兵力约一千五百人。
他们占据了城北地势较高、可俯瞰全城及铁路线的旧炮台营地,自成体系。
官兵身着统一的绿色呢料军装,装备着清一色的晋造步枪和冲锋枪,营区外围架设着清晰的铁丝网和机枪阵地,巡逻队三人一组,步伐沉稳,眼神锐利,纪律严明。
正常的经济活动早已停滞,多数商铺关门大吉,只有少数有军方背景的商行还在运作,倒腾着粮食、布匹、药品、燃料和黑市军火,价格高得离谱。
日本正金银行和几家俄资银行勉强开门,业务也只服务于军事需求和特权阶层。
卢布、日元、鹰洋、甚至来自山西的晋元混杂流通,更多时候是以物易物,一种畸形的战争经济在这片土地上顽劣地滋生着,围绕着各方军队的需求,催生了军官俱乐部、酒馆、暗娼和更加隐秘的黑市,用金银、珠宝、皮货换取生存物资。
前沿指挥部,地下的指挥掩体。
电台滴滴答答的声响,与参谋们压低的、急促的汇报声交织,构成一种紧绷的、引而待发的氛围核心。
林砚披着一件厚重的军大衣,站在沙盘前。
沙盘清晰地呈现出满洲里及其周边五十公里的地形地貌,包括日军据点、国际联军控制区、白俄残军营地,以及那些新出现的、代表“匪帮”的红色三角旗。
“报告!”情报处长灰隼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门口,他的中山装领口沾着些许未化的雪屑,“大同军区急电。”
“念。”林砚头也未回,目光依旧锁定在沙盘上那几个关键的交通节点。
“大同军区通报:
第一、第三快速机动旅,已完成战役机动,全员换装,现已分散部署于满洲里外围指定区域。
第一旅控制西、北方向通道及制高点;
第三旅扼守东、南要道,并对日军可能增援路线形成阻滞态势。”
灰隼的声音平稳而清晰,不带丝毫感情色彩。
林砚微微颔首。
两个旅,近万人的正规军,化整为零,穿上不知从哪个土匪窝里扒来的破烂皮袄,抹黑了脸,拿起了五花八门的老旧枪械,变成了活动在满洲里周围的“悍匪”。
他们潜伏在雪原、丘陵、废弃的村落里,只等一个信号。
“情报处下属十七个精锐行动小组,已全部渗透到位。”
灰隼继续汇报,语气依旧冰冷,“其中,暗刃小组六人,已成功潜入日军铁路管理局大楼,担任锅炉工及杂役;
孤狼小组八人,混入白俄残军营地,取得下层军官信任;
夜枭小组负责监控国际联军指挥部通讯线路;
其余小组分散于城内各关键节点,随时可执行斩首、破坏、煽动任务。”
沙盘上,代表日军、国际联军、白俄军的旗帜依旧鲜明,但在它们周围,全是红棋。
林砚的指尖划过沙盘上日军指挥部的模型。
“优先标记日军指挥部、军火库、电台室、军官宿舍坐标。必要时,可执行斩首和破坏,瘫痪其指挥中枢。”
林砚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明白。”灰隼迅速记录。
“白俄残军那边,”林砚的目光转向那些杂乱的白俄营地,“让蒙古旅下属第一步兵团出动,以治安的名义,包围起来,许进不进出。
告诉白俄的军官们,有土匪闹事,我们是过来保护他们的,让他们安静的呆在军营中,就保他们安全。
如有闹事者杀无赦!”
“另外,”
林砚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通知外围的土匪们,从即刻起,对任何试图离开或进入满洲里的小股日军、国际联军巡逻队,无需警告,一律就地歼灭,伪装成土匪劫掠。
尸体处理干净,武器带走。
我要让满洲里,在三天之内,变成一座只能进、不能出的孤岛。”
“是!”灰隼立正。
城北,山西蒙古旅第一团团部。
团长赵海山他抓起桌上的电话,声音沉稳如铁:
“一营、二营,按预定方案,出动,三营原地警戒。”
命令下达,原本安静的营地瞬间活了过来。
士兵们迅速集结,一辆辆加装了钢板和机枪的卡车驶出营门,车轮碾过结冰的路面,发出嘎吱的脆响。
与此同时,白俄残军最大的一个营地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破败的帐篷和简陋的木屋杂乱无章地挤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烟草、伏特加和久未清洗的人体混合的酸腐气味。
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士兵们蜷缩在篝火旁,眼神麻木,只有偶尔看向营地中央那几顶相对完好的军官帐篷时,才会流露出一丝混杂着畏惧与怨恨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