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9章 满州里战役九:北满,丢了。(2 / 2)
陆徵祥会意:“大总统明鉴。如今南北和谈僵持,国内舆论沸腾,确实不宜再起波澜。“
靳云鹏也起身:“就这么办。我这就让秘书厅拟电文,语气要急,措辞要严,但内容要空。“
当陆徵祥走出居仁堂时,暮色已笼罩了紫禁城的红墙黄瓦。
他回头望了一眼这象征着国家最高权力的殿宇,轻轻摇头。
在这里,拖延不是无能的标志,而成了在夹缝中求生存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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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大帅府
张作霖捏着北京国务院发来的电报,嘴角撇了撇,随手将那纸文书扔在铺着虎皮的帅椅上。
他踱到炭盆边,烤着手,对身旁的秘书长袁金铠笑道:
“瞧瞧,靳翼青这老小子,也会打官腔了。
着即查明北满匪情,妥筹剿抚,速复——他娘的,让老子去查?
老子还要他教我怎么管东三省的事?”
袁金铠扶了扶眼镜,谨慎道:“大帅,北京方面也是被日本人逼得紧。不过看这电文,也就是走个过场。”
“过场?老子连过场都懒得走!”
张作霖嗤笑一声,小眼睛里精光闪烁,“北满乱起来好啊!日本人不是天天嚷着要维护南满权益吗?这下让他们也尝尝北满的厉害。
告诉孙烈臣,让他的人在长春看紧点,别让乱子波及南满就行。北边嘛,让他们闹去!”
他抓起一把瓜子,边嗑边说:“孟恩远那老小子现在估计头都大了吧?他这个吉林督军,怕是当到头了。”
吉林,督军府
孟恩远确实头大如斗。
他拿着同样内容的电报,在书房里来回踱步,眉头紧锁。
比起张作霖的从容,他显得焦虑得多。
“查?怎么查?”
他把电报拍在桌上,对幕僚抱怨,“哈尔滨现在乱成一锅粥,齐齐哈尔也丢了,牡丹江那边音讯全无!我上哪去查?”
幕僚低声道:“督军,北京这明显是在推诿。但日本人那边……”
“日本人?日本人现在自身难保!”
孟恩远烦躁地挥手,“他们在北满的据点被端了多少?现在倒想起找我老孟了?当初他们在吉林横行霸道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今天?”
他叹了口气,语气转为忧虑:
“我现在担心的不是日本人,是张雨亭那个土匪!北满这一乱,他肯定要趁机伸手。我这个吉林督军怕是坐不稳了。”
确实,督军府内外早已风声鹤唳。
孟恩远知道自己处境艰难,北京政府对他不满,张作霖对他虎视眈眈,日本人又不断施压。如今北满大乱,更是雪上加霜。
“给北京回电,”
孟恩远思索良久,终于下定决心,“就说我军正在集结,但因饷械不足,进展缓慢。请中央速拨军费百万,子弹五十万发,否则难以出兵。”
幕僚会意:“督军高明。这样一来,既回应了北京,又把难题推了回去。”
孟恩远苦笑:“能拖一天是一天吧。我现在是前有狼后有虎,北满这趟浑水,我是蹚不起了。”
他走到窗前,望着阴沉的天空,喃喃自语:“这吉林,怕是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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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大帅府
几天后,张作霖看着孟恩远的回电副本,哈哈大笑:“这个孟恩远,死到临头还要敲诈北京一笔!靳云鹏现在哪有钱给他?”
他对杨宇霆说:“邻葛,你去安排一下,让我们的人在吉林散布消息,就说孟恩远剿匪不力,纵容北满大乱。
再给北京的那些议员送点礼,是该换个吉林督军了。”
“大帅英明。”杨宇霆微笑,“不过北满那边……”
“北满?”
张作霖眯起眼睛,“告诉吴俊升,让他的人慢慢往前推。
记住,要打着剿匪的旗号,但别真跟那些土匪硬碰硬。
等孟恩远一下台,吉林就是咱们的。
到时候,整个东三省……”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抓起一把瓜子,悠闲地嗑了起来。
而在吉林,孟恩远已经预感到自己的命运。
他连夜召集亲信,安排后路,将家眷悄悄送往天津。
督军府里的气氛一天比一天压抑,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吉林,马上就要换主人了。
北满的乱局,成了压垮孟恩远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成了张作霖统一东三省的最佳契机。
在这盘大棋中,每个人都在算计,而真正的赢家,永远是那个最能把握时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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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哈尔滨发电厂那根巨大的烟囱停止冒烟,整座城市在夜幕中陷入前所未有的黑暗时,北满最后的抵抗意志,仿佛也随之熄灭了。
这不是故障,而是占据此地的白俄骑兵用炸药和斧头,亲手肢解了这台城市的动力心脏。
灯光熄灭的瞬间,无数躲在屋内的市民听到了窗外传来俄语、汉语混杂的、狂野的欢呼声,以及零星的、针对最后几个抵抗点的枪声。
哈尔滨,这座北满的核心,在内外夹击下,以一种近乎耻辱的方式陷落了。
日军独立守备队的残部,在失去所有外围据点、通讯彻底中断后,被迫收缩到原铁路管理局大楼进行最后的顽抗。
但他们很快发现,攻击者并不急于强攻,而是用迫击炮和重机枪,耐心地将这座坚固的建筑一点点凿穿、点燃。
当火焰吞噬楼顶的太阳旗时,也宣告了日本在北满统治核心的崩塌。
与此同时,齐齐哈尔的陷落更具象征意义。
那座象征着旧时代权威的督军府,被投诚的当地保安团亲自打开大门。
曾经的黑省督军旗帜被扯下,扔在泥雪中践踏,取而代之的是一面粗糙的、不知名目的杂色旗帜。
城内零星的枪声,是失败者在做最后的清算,也是胜利者在宣泄积压已久的愤懑。
牡丹江、佳木斯、绥化……北满大地上一个个重要的节点,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在一个极短的时间窗口内接连易主。
攻击者们展现出令人惊异的协调性,他们总能在守军最脆弱的时候发起致命一击,总能在得手后迅速建立起最基本的秩序——尽管这秩序建立在武力和恐惧之上。
在广阔的乡村和山林之间,小股的日军据点、亲日的士绅武装,更是如同被洪水淹没的蚁穴,连像样的抵抗都未能组织起来,便消失在“土匪”和白俄骑兵的铁蹄之下。
关东军司令部收到的最后几封来自北满的电报,充斥着绝望与混乱:
“哈尔滨多处起火,敌军入城,我部被分割……”
“齐齐哈尔失守,守军溃散……”
“牡丹江请求指导……通讯中断……”
然后,便是一片死寂。
旅顺的立花小一郎,面对着地图上那一片已然被标注为失联或敌占的北满区域,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他手中那支象征着权力和计划的红蓝铅笔,“啪”地一声,从中折断。
北满,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