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4章 杀人之刀,活人之剑(1 / 2)
次日清晨,薄雾如纱笼罩着鸭川。
林砚沿着河畔的石板路向京都帝国大学走去,岸边樱树的盛期已过,细碎的花瓣无声飘落,在潺潺流水中打着旋,带着几分物哀的幽寂。
创立于明治三十年(1897年)的京都帝国大学,作为日本第二所帝国大学,以其独特的自由的学风著称于世。
与东京帝大注重培养官僚的取向不同,这里更崇尚纯粹的学问追求。
校园内苍松翠柏掩映着欧式红砖建筑,既有西洋的理性精神,又透着东方的禅意。
穿过那座象征着学问圣域的赤门——虽不及东京帝大的朱色门扉闻名,却自有关西学派的谦和内敛——眼前的景象让林砚不禁驻足。
与校外战后萧条的氛围判若两个世界,宽阔的草坪上洋溢着青春的朝气:
三五成群的学生或盘坐在草地上热烈争辩,或倚在百年银杏树下专注阅读,更有几个工科生直接在地上铺开设计图纸,为某个机械构造激烈讨论着。
这种自由开放的学风,正是京都帝大引以为傲的传统。
在这里,西田几多郎的哲学思想与汤川秀树的物理学说同样受到推崇,人文与理工的界限变得模糊。
正如首任校长木下广次所言:“大学非官僚养成之所,乃学问探究之地。“
林砚注意到,即便是穿着朴素、肘部打着补丁的寒门学子,在这里也能毫无拘束地发表见解。
这种不论出身、只问真知的氛围,让京都帝大成为关西地区的思想熔炉,孕育出了独具特色的京都学派。
“请问,留学生报到该往哪里走?”林砚用日语向一个抱着书本的学生询问。
那学生推了推圆框眼镜,热情地指向一栋红砖建筑:“在注册课,就是那栋钟楼
“是的,从中国来。”
“啊,欢迎!”
学生眼中闪着友善的光,“我是法学部的山田。京都帝大最棒的就是这里的自由风气。你看——”
他指着不远处一个正站在木箱上演讲的学生,“那是经济学部的森君,每周都要在这里批判政府的经济政策,也没人拦他。”
林砚顺着方向望去,只见那个被称为森君的学生正激昂地挥动手臂,周围聚着不少听众,时而鼓掌,时而发出质疑。
山田笑道:“在京都帝大,只要不妨碍他人,什么思想都可以自由表达。走,我带你去注册课。”
沿着林荫道前行,山田如数家珍地介绍着校园里的著名场所:
“那边是哲学之道,西田几多郎教授经常在那里散步思考;
前面是怀德堂,我们学生自发组织的读书会都在那里举行...”
在路过的布告栏上,林砚注意到各式各样的学术活动通知:
从德国新康德学派的研讨,到马克思主义读书会,甚至还有关于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的讲座。
不同思想在这里奇妙地共存。
注册课设在钟楼底层一间朝阳的房间里,橡木长桌后坐着一位戴金丝眼镜的教务官。
阳光透过菱形窗格,在他整齐分边的银发上投下细碎光斑。
“罗南君。“
教务官扶了扶眼镜,指尖轻触摊开的文书,“天津教会医院的推荐信,南开中学的成绩单...都很规范。“
他取出铜质印章,在印泥上轻蘸,“医学部预科的课程安排比较紧凑,每周二十四课时,其中德语八课时,生物学六课时,化学四课时...“
印章落在入学许可上的声音清脆利落。
“不过,“
教务官将盖好章的文件递过来,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京都帝大最可贵的是选课自由。除了专业必修课,你还可以选修其他学部的课程。“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册牛皮封面的选课手册,翻开的内页用不同颜色标注着各学部课程。
“比如文学部狩野教授的中国古典研究,每周三下午在怀德堂授课。或者经济学部河上教授的社会统计,周一下午在二号馆。“
他的手指划过课程表,“只要通过考核,都能计入学分。这是历任校长都坚持的传统——学问不该有学部界限。“
林砚接过选课手册,指尖抚过那些密密麻麻的课程名称。
在特殊讲座一栏,他注意到细菌学前沿的课程。
“选课截止到本周五。“
教务官最后提醒道,“每个教室后排都设有旁听席,感兴趣的课程可以先去试听。“
办完手续,林砚在校园里漫步。
在图书馆前,他看见几个学生正为某个学术问题争得面红耳赤,一方引经据典,一方据理力争,最后却相视大笑,相约去喝茶继续讨论。
这种自由的学术氛围让他想起中国的书院传统,却又更加开放和多元。
不同思想在这里碰撞,不同学科在这里交融,正是这种环境,才孕育了京都学派这样独特的思想流派。
路过一间开着门的教室,里面一位白发教授正在讲解解剖学,黑板上画着精细的人体结构图。
教授不时停下来接受学生的提问,有时一个简单的问题能引发半小时的深入讨论。
“在这里,教授不只是传授知识,更是与学生一起探索真理。”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林砚回头,看见在船上结识的岩崎次郎。
“岩崎先生?”
“我来医学部办点事。”岩崎微笑道,“怎么样,喜欢京都帝大的氛围吗?”
“比我想象中还要自由。”
“这就是京都帝大的精神——自由的学风。”
岩崎指着远处一栋建筑,“那是钟楼讲堂,每周都有不同领域的公开讲座。
后天晚上就有一场关于细菌学的讲座,主讲人是北里柴三郎教授的高徒,有兴趣可以来听听。”
林砚点点头,将此事记在心中。
在这个自由开放的学术殿堂里,他既是一个求知的学子,更是一个敏锐的观察者。
各种思想的交锋,各种学科的碰撞,都将成为他理解这个时代的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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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林砚准时来到柳生道场。
推开移门时,发现道场内部已经过精心打扫。
破损的榻榻米用深色布块仔细修补过,刀架上的竹刀也换成了较新的。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正墙上活人剑的匾额被擦拭得一尘不染。
柳生雪跪坐在道场中央,身着纹付羽织袴(这是日本剑道等传统礼仪场合穿着的正式服装,由上衣羽织和裤裙袴组成),深黑色的剑道衣衬得她神情格外庄重。
袴褶(kùzhě,是魏晋南北朝时期由北方游牧民族传入中原的上衣下裤式汉服款式,后传到日本,变为现在电视中经常看到的和服。)的每一道折痕都笔挺如刃,彰显着柳生家严谨的门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