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多尔衮的使者,吴三桂的抉择(1 / 2)
###
角楼的顶层,四面透风。
天际线被黎明撕开一道口子,微弱的灰光,给关外那片死寂的旷野镀上了一层铅灰。无数星星点点的火光,是清军大营彻夜未熄的篝火,如同一双双窥伺的兽眼,在黑暗中闪烁。
吴三桂在这里站了一夜。
冰冷的夜风吹散了他身上的酒气,也吹走了昨夜那股几乎要将他理智焚毁的狂怒。此刻,他的心如关城脚下那块被踩踏了千百年的青石,坚硬,且冰冷。
那封信,被他贴身放在了铠甲的内衬里。信纸的棱角,隔着几层衣物,依旧硌着他的胸口,像一个挥之不去的提醒。
他不再去想信里那些让他心烦意乱的字句,而是换了一种方式,将那封信,与即将到来的另一件事,放在了同一杆天平的两端。
天平的一头,是多尔衮的使者,以及那顶诱人无比的“平西王”王冠。是裂土封疆,是黄金万两,是踩在所有人头顶的无上权势。这是他触手可及的未来。
天平的另一头,是这封信。它没有承诺任何东西,反而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如今的犹豫与不堪。它提到了一个他几乎已经忘记的自己——那个在江南烟雨中,高谈阔论,许诺要“封狼居胥”的少年将军。
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亲兵统领吴国贵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伯爷,天亮了,风大,您一夜未合眼了。”
吴三桂没有回头,目光依旧投向关外。“多尔衮的使者,到哪了?”
“回伯爷,刚收到斥候消息,已经过了宁远卫,辰时便可抵达关下。”
“让他们等。”
吴三桂吐出三个字,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转过身,晨光勾勒出他疲惫却依旧挺拔的身影。“传令下去,打开中门,升我的帅旗。我要在总兵府正堂,见他。”
“是!”吴国贵领命而去。
一个时辰后,山海关总兵府。
正堂之内,香炉里燃着上好的沉香,烟气袅袅。吴三桂换下了常服,穿上了一身精心擦拭过的明光铠。他坐在堂上主位,身躯挺拔如松,双手按在膝上,目光平静地看着堂外。
阳光正好,将他铠甲上精美的兽面纹映照得熠熠生辉。
多尔衮的使者,满清正白旗的固山额真,巴图鲁鳌拜,在一队关宁军士卒看似恭敬实则戒备的“护送”下,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鳌拜身材魁梧,面容凶悍,一道狰狞的刀疤从他的左眉划到嘴角,让他看起来像一头随时准备择人而噬的猛虎。他穿着满洲贵族特有的朝服,头戴暖帽,上面缀着一颗硕大的红宝石,走起路来,自有一股蛮横的傲气。
他身后跟着两名戈什哈(侍卫),同样是满脸桀骜。
按照规矩,外使入见,当在堂下解刃。可鳌拜仿佛没有看到门口侍卫的眼色,径直走到了大堂中央,腰间的佩刀在走动间,与他的甲叶碰撞,发出“锵锵”的声响,格外刺耳。
“大清摄政王座下,固山额真鳌拜,见过平西伯。”
他只是微微拱了拱手,连腰都未曾弯一下,语气更是充满了居高临下的意味。他审视着端坐在上的吴三桂,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评估,像是在打量一件即将到手的货物。
吴三桂没有动怒。他甚至微微抬了抬嘴角,露出一丝莫测的笑意。
“鳌拜大人远来是客,请坐。”他抬手示意。
下人搬来一张椅子,放在客位。鳌拜却看也不看,大喇喇地说道:“不必了。本官奉摄政王之命前来,是来给平西伯指一条光明大道的,不是来喝茶的。”
他从怀中掏出一份金黄色的卷轴,高高举起:“崇祯无道,大明气数已尽。我家摄政王宅心仁厚,不忍见天下生灵涂炭,愿与天下英雄共分江山。摄政王有令,只要平西伯愿举义反正,开关迎我大清王师入关,共讨流寇。事成之后,即刻册封平西伯为‘平西王’,世袭罔替。陕西之地,尽归王爷管辖。黄金十万两,白银百万两,另赐美女百人,良马千匹!”
他的声音洪亮,每一个字都像是砸在地上的金元宝,充满了赤裸裸的诱惑。
整个大堂之内,落针可闻。站在两侧的吴三桂的亲兵们,呼吸都变得粗重了许多。
平西王!
世袭罔替!
这四个字,比任何东西都更有分量。大明朝两百多年,除了开国功勋,何曾有过异姓王?
吴三桂依旧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鳌拜,看着他那张因傲慢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
他的脑海里,却不合时宜地浮现出另一番景象。
“不知将军,还记不记得苏州城外,那棵雨后初晴的柳树?”
“愿将军珍重,留千古令名……”
一边是唾手可得的王爵与江山,另一边,是虚无缥缈的“令名”与一个女人的期盼。
鳌拜见吴三桂沉默不语,只当他是在权衡利弊,心中更添了几分轻蔑。他冷笑一声,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施舍的意味。
“平西伯,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李自成百万大军围困京师,崇祯小儿已是瓮中之鳖。你守着这山海关,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待李自成攻破北京,挥师东向,你这数万关宁铁骑,又能抵挡几时?届时,城破人亡,悔之晚矣!”
他向前踏出一步,压低了声音,像是在分享一个秘密:“摄政王还说了,平西伯不必担心家小。待王师拿下北京,定会保伯爷家人周全。我听说,那名动天下的美人陈圆圆,也被李自成所掠。摄政王说了,只要伯爷开关,待到城破之日,这陈圆圆,定会完璧归赵,送到王爷的卧榻之上。若王爷喜欢,我大清的格格,也可任由王爷挑选!”
这句话,像是一根引线,瞬间点燃了吴三桂心中那座早已蓄满了火药的火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