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章 共振和抉择(1 / 2)
第四百三十七章:共振与抉择
高将军留下的提议,其震撼程度不亚于在顾锦城本就混乱不堪的精神世界内投下了一枚战略级武器。隔离舱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那并非单纯的寂静,而是无数激烈情绪暗流碰撞下的、濒临爆前的死寂。震惊、无措、权衡,以及一种被时代洪流与庞大体制裹挟着推向未知方向的茫然,交织在每个人的心头。
顾锦城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了。他握着的那只手,纤细却带着实验室里磨练出的稳定力量,是宋墨涵的。先前,这触碰是他对抗颅内风暴的唯一护木,是纯粹的需求与依赖。此刻,这份依赖却仿佛被套上了沉重而冰冷的现实枷锁。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掌心细腻皮肤下加速搏动的血脉,如同受惊囚鸟的振翅。他想说很多——这太荒谬,这不公平,你不该被卷入这样的政治与生存的捆绑,更不该成为我残破生命的附庸。他骨子里属于军人的骄傲,属于那个曾经叱咤风云的“星火”指挥官的尊严,正在激烈地反抗着这种近乎“捆绑销售”式的安排。然而,潜意识深处对那片记忆废墟和噬骨孤独的恐惧,又像冰冷的深海,将他所有的抗拒死死拖住。最终,干涩的喉咙里只挤出了破碎而沙哑的几个字:“……你不必……”声音轻得几乎被舱内循环系统的微弱噪音淹没。
他不愿,也自觉不配,成为她的负担。
宋墨涵的心跳的确失序了。军婚?这个词汇对她而言,其陌生程度堪比远古时代的图腾符号。她的人生轨迹,从顶尖医学院到生物神经学前沿研究室,每一步都规划清晰,致力于用理性的光芒照亮生命的未知角落。婚姻,尤其是以这样一种突兀的、非情感驱动的、甚至带有强烈功利色彩的方式,与一个仅在档案材料和最近几天混乱接触中了解的男人绑定,完全超出了她的人生脚本。即便这个男人是顾锦城,是那个其战绩与贡献曾让她在翻阅加密档案时,心生崇高敬意的英雄。
她抬起头,目光没有闪躲,直直地迎上顾锦城深邃眼眸中的挣扎。她看到了那份试图重新凝聚的钢铁意志,也看到了意志之下,如同精美瓷器表面般蔓延的脆弱裂痕。这种极致的矛盾,反而奇异地中和了她内心的部分惊涛骇浪。恐慌解决不了问题,无论是医学上的,还是眼前的局面。
“让我想想,”她的声音响起,像一道清泉流过灼热的焦土,轻柔,却带着一种源自知识女性内在的稳定力量,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我们都需要时间,好好想想。”她没有试图抽回自己的手,反而,用空着的左手覆上了两人交握的手背,形成一个更紧密、更温暖的包裹。这个动作超越了初识的尴尬,无关风月,更像是一种基于人道与职业责任的无声宣告:无论最终决定如何,此刻,面对你的痛苦,我不会背过身去。
顾锦城紧绷的指关节,在那温暖的包裹下,微不可察地松弛了一瞬。他重重地闭上了眼睛,浓密睫毛在憔悴的眼睑下投下深重的阴影,仿佛需要彻底隔绝外界,才能凝聚全部心力,去对抗脑海内那片仍在咆哮的混沌之海。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在一种刻意维持的微妙平衡中度过。沈磐和林皓轩再次进入隔离舱进行例行检查和数据记录时,都敏锐地捕捉到了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张力。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默契地避开了高将军提议的话题,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医疗本身。
林皓轩带来了最新的神经电生理监测报告,语气中难掩科研人员的兴奋与困惑:“顾少校的脑波活动,特别是在宋博士接近至一点五米范围内时,会出现显着的Gaa波段同步化趋势,异常放电频率平均降低百分之四十七。这种跨个体的生物节律共鸣……现有的神经耦合理论很难完美解释。宋博士,你的生物信息素样本分析有初步结果了吗?”他推了推眼镜,看向宋墨涵的眼神充满了探究,仿佛她本身就是一个亟待破解的珍贵谜题。
宋墨涵微微颔首:“初步数据显示,我的信息素谱系中,某些特定的、与情绪稳定相关的萜烯类化合物分泌水平,在接近顾少校时会自然升高。但这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生理反馈,而非原因。真正的机制,可能涉及更复杂的量子层面相互作用,或者……是顾少校自身精神图景在创伤后,对我的特定生物信号产生了唯一的‘锚点’认同。”她尽量用客观的术语描述,但耳根微微的热度,只有她自己知道。
沈磐则更关注顾锦城的整体生理指标。“身体基础机能恢复速度超出预期,肌肉神经反射也在改善。但精神层面的创伤,尤其是这种涉及记忆篡改和认知扭曲的,修复起来极其困难,需要时间,以及……一个绝对稳定的、支持性的环境。”他语气沉重,目光再次落到宋墨涵身上,带着长辈般的忧虑,“高将军的提议,从战略安全和患者最高利益角度,或许是当下最‘高效’的选择。但墨涵,这其中的个人代价……”他顿了顿,未尽之语清晰无比——代价,几乎完全由你承担,你的自由,你的未来,你的情感自主。
检查结束后,沈磐以需要讨论后续神经修复辅助方案为由,将宋墨涵叫到了隔离舱外的观察间。厚重的合金门无声关闭,将里外隔成两个世界。
“墨涵,”沈磐换上了更私下的称呼,眉头紧锁,压低了声音,“这里没有外人。高将军的决定,是基于‘星火计划’不容有失的最高优先级。但对你而言,这不啻于一场豪赌。军婚,意味着你的身份将直接纳入军方高度监控序列,你的出行、你的社交、甚至你的研究方向,都可能受到无形的限制和审查。你的职业生涯,很可能因此被迫转向,甚至成为顾锦城恢复过程中的一个‘附属品’。你需要想清楚,这远远超出了一名医生对患者的职责范畴。”
宋墨涵静静地听着,目光却透过巨大的观察窗,落在舱内那个重新闭目休息,但眉宇间依旧锁着深深沟壑的男人身上。他即使在睡梦中,似乎也无法完全摆脱痛苦。她轻声道:“沈老师,我明白您的担心,也清楚其中的风险。但我首先是一名医生,宣誓过希波克拉底誓言。如果我的存在,真的是他目前唯一确认有效的‘稳定剂’,如果我因为顾虑个人得失而拒绝,导致他再次精神失控,造成不可逆的大脑损伤,甚至……危及他人安全。那么,我毕生所追求的医学信念,我内心的道德准则,都将无法安宁。”
她顿了顿,声音更沉静了几分:“而且,我看到的,不仅仅是‘星火计划’的核心指挥官,一个符号化的英雄。我更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在破碎的记忆和失控的边缘痛苦挣扎的灵魂。他的功绩,他曾经的荣耀,不应该成为他被绝望吞噬、被体制‘物化’后就可以随意处置的理由。我相信,任何有良知的研究者,在面对这样一个独一无二的、处于极端状态下的‘案例’时,都无法轻易说放弃。”
沈磐看着她眼中那簇理性与感性交织的坚定火焰,深深叹了口气:“我尊重你的选择,也知道你一旦决定,便会全力以赴。我会尽力在军事伦理委员会和研究院那边为你周旋,争取最大的自主研究权限和人身保障条款。但墨涵,这条路注定布满荆棘,你要有心理准备。”
与此同时,隔离舱内,顾锦城并非真正沉睡。沈磐和宋墨涵离开后,他缓缓睁开了眼睛。舱内只剩下他一个人,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反而放大了那种无处不在的空寂。熟悉的、仿佛要被无形虚空吞噬的孤立感,如同冰冷的海水,再次从四面八方涌来,试图淹没他。他下意识地握紧拳,指尖却触碰到了掌心残留的、属于宋墨涵的微凉温度和柔软触感。这感觉像一道微弱的屏障,暂时抵住了部分的寒意。
他努力在破碎的记忆残片中搜寻。关于“宋墨涵”……除了醒来后这几日清晰却混乱的印象,似乎还有一些更早的、模糊的影子。是在某次高风险任务归来后的强制性深度健康评估中?好像有一位穿着白大褂,眼神沉静,询问问题时条理清晰的女医生……记忆如同隔着一层布满水汽的毛玻璃,人影晃动,细节难辨。
就在这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