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7章 君问归期未有期,我在灶前等天明(1 / 2)
冬至翌日,天光未明。
皇城南门之外,青石长街被一层薄霜覆盖,寒气如针,刺入骨髓。
百姓却早已聚集,从四面八方涌来,有挑担的农夫,有裹着旧袄的老妪,也有衣衫整洁却不肯离去的书生。
他们手中无一例外,都捧着一只碗——粗陶的、瓷白的、豁了口的、祖传的……碗底映着晨星残月,也映着彼此冻得发红的脸。
苏锦黎是第一个到的。
她未梳妆,只披了件素色棉袍,肩上挑着两只木桶,桶里盛着滚烫的粟米粥,热气腾腾,在冷风中凝成两道白雾。
脚步沉稳,一步一步踏在霜地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像是某种无声的节拍。
身后无人随行,也没有仪仗。
她是安国公府的庶女,却已不再需要身份遮掩。
这一路走来,不是为请命,也不是为哭诉,而是以凡人之躯,端一碗饭,叩一扇门。
她放下担子,揭开桶盖。
米香刹那间弥漫开来,驱散了些许寒意。
有人忍不住靠近,颤抖着手递出空碗。
她不问姓名,舀一勺,递回去。
动作简单,却郑重得像在行礼。
不久后,一道身影缓缓走来。
萧澈穿着月白色长袍,身形清瘦,唇色泛青,每一步都走得极慢,仿佛随时会倒下。
但他没有扶任何人,也没有撑伞挡风。
他手中空无一物,唯捧一只粗陶碗——正是那日在百灶阵中,由柳氏亲手交到他手中的那只,碗底裂痕犹存,边缘磨得光滑。
他在苏锦黎身旁站定,将空碗轻轻放在木桶边沿。
百姓见状,默默上前。
一人献一碗,十人成列,百人成阵。
碗与碗相碰,发出清脆声响,如雨敲瓦,如钟击磬。
没有人高声喧哗,可这寂静中的碗声,却比千军万马更令人心颤。
守城将士已在城头列阵。
弓弩上弦,刀剑出鞘。
将领厉声喝令:“擅聚宫门者,按律当拘!”可话音落下,却无人敢下阶驱赶。
因为箭楼之上,值守的士兵一个个沉默伫立,腰间悬挂的不再是制式佩刀,而是一把由废铁熔铸而成的饭勺。
勺柄刻着“剑犁”二字,出自禁军退役老兵之手,曾埋于沙场,如今悬于宫墙。
赵九斤就站在人群最前。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短褐,脚蹬草鞋,手里拎着一只破陶罐,里面装的是昨夜连夜熬好的红薯粥。
他抬头望向紧闭的朱红宫门,声音不高,却穿透寒风:
“我们不来夺位,来送饭。”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城头将士,也落在那扇象征天威的门扉上。
“今岁冬至,万家共炊,请陛下尝一口活人的饭。”
话落,四野寂静。
只有风吹动旌旗的猎猎声,还有那一桶桶热粥升腾起的袅袅炊烟,一圈圈缠绕着宫墙,仿佛要将这座冰冷的皇城,重新煨暖。
城头上,一名年轻小兵低头看着自己腰间的饭勺,忽然伸手摸了摸。
那是他父亲退伍时带回的,说“从此只劈柴,不杀人”。
昨夜他娘亲特意蒸了一屉窝头,塞进他怀里,只说了一句:“要是遇见她,替我递一碗。”
他眼眶发热,悄悄把弓放低了几分。
宫内,御膳房。
切菜声原本杂乱无章,如今竟不知不觉合了外头传来的节奏。
“哒、哒、哒——哒哒”,像是有人在打着拍子。
掌勺老太监猛地抬头,发现整个厨房的人都停了手,侧耳倾听。
那是什么?
是歌声吗?
起初极轻,像是从井台边传来,又似在廊下回荡。再细听——
碗叮当,火旺旺,
谁做饭,谁当家。
米不分贵贱,柴不问出处,
一把勺,管天下。
唱的人不多,却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