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0章 灯亮了,但影子还在动(2 / 2)
字迹清晰,笔力如刀。
有人颤声低语:“……真是他家护院扔的石头。”
“他府上账房是我表亲,我见过那笔银子入账……”
徐醒仰头大笑,笑声凄厉:“你们打得出声,堵不住万张嘴!今日我一人说,明日百人讲;今日写在地上,明日就刻上碑!”
当夜,京城十余处坊墙出现血书,字迹相同,位置各异。
亲王府照壁亦未能幸免——那八个字赫然其上,宛如诅咒。
而皇宫深处,顾春和提着药箱缓步走出皇帝寝殿。
月光冷照,她低头凝视自己指尖——方才诊脉时,她分明感到帝王脉象渐稳,十年沉疴竟有松动之兆。
可就在脉尾将尽时,忽现一丝郁结,如细针扎于心脉,隐而不发。
她皱眉思索。
陛下近日夜梦安稳,不再惊起,熏炉中的灶灰也照旧更换。
按理,心神应愈清明,怎会生出新的滞碍?
她悄然回首,望向那扇紧闭的殿门,轻声自语:“……可曾梦见不开仓?”
话未落,殿内忽有响动,似是杯盏落地。
她心头一跳。
下一瞬,帘幕微动,内侍慌忙出来收拾碎瓷,低声道:“陛下摔了茶盏,说……别动那陶罐。”
顾春和怔住。
她没问。
可她知道,有些事,已悄然变了。
顾春和提着药箱,脚步轻缓地穿过月华如练的宫道。
她指尖仍残留着帝王脉象的余感——那原本渐趋平稳的跳动,在尾梢处却突兀地凝出一丝滞涩,像雪地里埋了一根看不见的针,不显山露水,却刺得人心发紧。
她本不该问。
可那一句“陛下近日,可曾梦见不开仓?”还是脱口而出。
话音落下时,殿内烛火猛地一晃,映得龙床前垂下的金线流苏微微颤动。
皇帝骤然睁眼,瞳孔收缩如刀锋劈开夜幕:“你怎知?”
顾春和垂首,目光落在自己握紧的药箱边缘。
她没说是灶灰的气息唤醒了什么,也没提那些百姓塞进砖缝的骨灰与碎碗。
她只轻声道:“灶火能驱寒,不能化冰。您心里那道门,比宫门还难开。”
殿内死寂。更漏滴答,像在数着谁的心跳。
良久,皇帝的声音低下来,近乎呢喃:“若朕……想尝一口百姓的粥,该如何?”
她抬眸,看见的是一个被权柄囚禁多年的人眼中罕见的动摇。
不是愤怒,不是威严,而是一种近乎孩童般的迟疑——仿佛他已忘了,最简单的愿望,原来只需说出口。
“只需说一句,”她声音很轻,却清晰如刃,“我想吃。”
那一夜,皇宫深处有风拂过檐角,吹散了积压多年的沉闷气息。
与此同时,安国公府旧院改建的“锅社”书房内,烛光摇曳。
苏锦黎正伏案整理各地上报的民情名录,墨迹未干的名字密密麻麻,皆是曾受苛政所害、如今愿为新政奔走的普通人。
窗外忽有窸窣响动,似瓦片轻移,又似衣角擦过墙头。
她不动声色,吹灭烛火,隐于窗侧。
月光下,一道黑影攀上宫墙,手持小铲,悄然靠近民议堂前的金砖。
他俯身欲刮去砖缝中嵌着的陶片,动作却越来越慢,最后竟蹲了下来。
片刻后,那人从怀中取出一只粗瓷小碗,颤抖着手舀满井水,轻轻摆在两块金砖之间。
他低头,声音极轻,几乎融进夜风:“爹,我也饿过……可我现在怕。”
苏锦黎认出了他——亲王身边八大侍卫之一赵五郎,曾亲手镇压饥民暴动,踩断过一个孩子的腿。
此刻他的背影佝偻如老叟,肩头微颤。
她没有叫人,也没有点灯。
只是默默退回案前,翻开名册最后一页,在新增名单中添了一行极小的字:“可引。”
窗外,残月倒映在水碗中,碎成一片银光。
陶片静卧,宛如安眠的遗骨。
远处钟楼传来漏刻滴答,一声,又一声,像是谁在暗处轻轻叩击着门扉——
门未开,但有人开始听见了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