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开考(1 / 2)
话音刚落,堂屋瞬间陷入死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不敢抬头看老祖母的脸色。
老祖母猛地将手中的粗瓷碗摔在地上,碗碎成几瓣,米粥洒了一地,她拍着桌子站起身,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怒火:
“没信心?我们全家勒紧裤腰带过了十几年苦日子,把所有希望都压在你身上,为的就是续上家族断了五十年的文脉!你现在说不考了?那家族怎么办?”
她气得浑身发抖,转头对着身旁的大儿子怒喝:“去祠堂把家法拿来!今天我非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没出息的东西,让他知道什么叫担当!”
大儿子脸色发白,却不敢违抗,连忙起身往祠堂跑去。
赵虎跪在地上,头埋得极低,眼眶泛红,却没敢辩解半句。很快,大儿子拿着一根手臂粗的木杖回来,木杖上刻着古朴纹路,是赵家祖上留下的家法。
老祖母接过木杖,眼神冰冷地看着赵虎:“脱了上衣,跪下受罚!”
赵虎咬着牙,缓缓脱去粗布上衣,露出清瘦白净的后背,重重跪在地上。木杖带着呼啸的风声落下,狠狠抽在他的背上,瞬间留下一道红肿的血痕。
他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痛呼,冷汗顺着额头滚落,后背很快便布满了交错的血痕,鲜血顺着肌肤渗出,浸湿了身下的泥土。
“娘,别打了!虎子马上就要考试了,再打下去就没法去县城了!”二儿子实在看不下去,连忙上前拉住老祖母的胳膊哀求。其余家人也纷纷磕头求情,孩童们吓得缩在一旁,小声啜泣起来。
老祖母喘着粗气,看着赵虎后背的伤,眼神中的怒火渐渐褪去,却依旧冷声道:“今日就饶了你,但你记住,这顿打是让你长记性,要么考中童生光宗耀祖,要么就永远别再提读书的事!现在,滚去牛棚读书,没我的允许,不准出来!”
赵虎忍着剧痛,慢慢站起身,对着老祖母磕了三个头,才踉跄着转身走出堂屋。
他来到院中的牛棚前,掀开挡在外侧的木板,钻了进去。牛棚里早已被改造成简陋的书房,四面木板严严实实,只留了个小口透气,里面点着一根昏暗的蜡烛,烛光照着桌上几本借来的旧书,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赵虎靠在冰冷的木板上,后背的疼痛钻心刺骨,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
他拿起桌上的书,借着微弱的烛光,强迫自己静下心来研读,烛火摇曳中,他的身影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孤寂,也透着一股被命运裹挟的窒息感,唯有手中的书本,成了他唯一的希望与枷锁。
………
日子在烛火摇曳与刺骨疼痛中悄然流逝,转眼便到了县试开考之日。
天还未亮,赵家院落便已热闹起来,老祖母亲自起身,为赵虎整理好唯一一套还算整洁的粗布衣裳,又将提前备好的干粮与笔墨仔细塞进布包。
全家上下几乎尽数出动,老老少少簇拥着赵虎,一路往县城方向赶去,脚步匆匆却满是期盼。
沿途官道上,往来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大多是前往县城赴考的学子与陪同的家人。
可没走多远,路边的景象便让赵虎心头一沉。
——几道瘦弱的身影蜷缩在路边,衣衫褴褛的妇人抱着骨瘦如柴的孩子,身旁插着简陋的草标,眼神麻木地望着过往行人,竟是卖儿卖女的百姓。
其中一个小女孩不过四五岁,小脸蜡黄,手里攥着半块发霉的窝头,怯生生地躲在妇人身后,看得赵虎满心不忍,脚步下意识慢了下来。
“晦气!”老祖母眉头紧锁,忍不住尖声呵斥,“今日是虎子赴考的好日子,怎会遇上这种事,实在太不体面了!”
她活了近百岁,虽见过家族没落的艰难,却久居乡野,早已少见这般凄惨景象。
身旁胡须头发花白的大儿子叹了口气,低声劝道:“娘,您许久没进城,不知如今县城周边的境况。战争都过去五十年了,可日子不但没好转,反倒愈发艰难。”
“每逢县城有县试这种大型活动,总有活不下去的人家带着儿女来变卖。”
“一来这时节人多热闹,或许能遇上心软的学子出钱买下;二来学子大多饱读诗书,心存善念,买下孩子也能好好待他们,比卖给其他人强些,收益也能多一点。”
老祖母闻言,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怅然,重重叹了口气,语气沉重道:“世道难啊……”
她转头看向身旁的赵虎,郑重吩咐道:“虎子,你若是此次能考上功名,日后有了本事,定要想办法帮帮这些苦命百姓,莫要忘了今日所见的惨状。”
赵虎本就心存善念,又从未真切见识过这般世道的残忍,此刻胸口沉甸甸的,当即重重点头,咬着牙道:“祖母放心,孙儿记下了,日后若有能力,定不会坐视百姓受苦。”
一行人继续前行,没多久便踏入县城。城内比乡野热闹许多,往来行人络绎不绝,只是空气中依旧透着一股破败之气。
走在路上,不时能听到百姓们低声议论,话语中满是赞许。
“这新来的赵县令真是个好官啊,每日都在城里巡视,见着地痞流氓欺负百姓,当场就动手惩戒,半点不留情面!”
“可不是嘛,以前那些地痞整日横行霸道,咱们百姓敢怒不敢言,这才短短几日,城里的治安就好了太多,夜里出门都敢放心些了!”
“听说这县令刚到任就立了威,连县尉的手下都敢处置,是个有魄力的,说不定真能让咱们平江的日子好过些!”
老祖母听着这些议论,脸上露出欣慰之色,忍不住感叹:“没想到竟是个为民做主的好县令,虎子能遇上这样的上司,也是福气。”
同行的家人也纷纷附和,都觉得新县令是个难得的好官。
赵虎跟在一旁,面上并未言语,心底却暗自生出一丝疑惑。
他自幼饱读圣贤书,圣贤言教他君子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县令身为一方父母官,当兼顾境内所有百姓,护一方安宁。
可如今听百姓所言,新县令只整治县城内的地痞流氓,管的不过是城内的蝇营狗苟,那县城外那些卖儿卖女、挣扎在生死边缘的穷苦百姓,他难道看不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