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3章 迷茫与怀疑（1 / 2）
马库拉格之耀号的庞大机库内，此刻笼罩在一片肃穆而沉重的寂静中。不再有运输艇起降的轰鸣，不再有地勤人员忙碌的呼喊，只有一种仿佛渗入了钢铁甲板本身的悲恸在无声地流淌。
卡尔，身披着那身崭新的、象征着第一连连长无上荣耀与沉重责任的精工动力甲，猩红的披风如同凝固的鲜血垂在他身后。他静静地矗立着，如同一座新立的丰碑，目送着最后一艘运输艇的舱门，在低沉的液压声中缓缓闭合。
那艘运输艇内，安放着第一连最后一批确认阵亡的战士的遗体。他们曾是活生生的兄弟，是与他一同训练、一同欢笑、一同在枪林弹雨中并肩作战的战友。如今，他们化作冰冷的数字和沉默的躯壳，即将踏上返回马库拉格——他们神圣母星的归途。他们将安息在英雄圣殿之中，与历代先辈一同，沐浴在原体基里曼目光所及的荣耀之地。
随着运输艇的引擎发出幽幽的蓝光，缓缓驶离泊位，最终化作星点消失在机库巨大的能量屏障之外，卡尔，以及他身后所有前来送行的第一连幸存者、技术军士和荣誉卫队成员，同时抬起了右臂，紧握成拳，重重地捶击在自己的左胸甲之上！
“咚——！”
沉闷而统一的捶胸声，如同最后的丧钟，在空旷的机库里回荡，是对逝去兄弟最高的敬意，也是最沉痛的告别。
礼毕，众人沉默地散去，各自返回岗位，继续着战舰启程前最后的准备工作。唯有卡尔，依旧站在原地，仿佛被那远去的运输艇带走了魂魄。
新任连长……
重组第一连……
这关乎战团根基与无上荣耀的重任，如同无形的山峦，压在他尚且年轻的肩头。按照常理，如此重要的事情，本应由战团长马里乌斯·卡尔加亲自操持，亲自擢升，亲自为重建的连队注入灵魂。然而，现实是如此的残酷。奥特拉玛在燃烧，黑色军团如同跗骨之蛆，持续不断地向着马库拉格逼近。各个子团在敌众我寡的形势下抵抗得愈发艰难，每一天都有噩耗传来。卡尔加战团长的全部心神和精力，都已投注在如何抵御外侮、如何调动兵力、如何守护奥特拉玛这更大的棋局之上。他……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来亲手抚平第一连的创伤，来为其重塑骨架了。
于是，这重担，便落在了他的肩上。落在了他这个刚刚从惨烈战斗中幸存、沉浸在巨大悲痛中、甚至还没来得及完全适应身份转变的“前士官”肩上。
迷茫，如同机库中尚未散尽的冷却雾气，浓郁地包裹着卡尔的心脏。
他该如何去做？如何去筛选、去考核、去擢升那些来自其他连队、甚至可能是新兵的战士，来填补第一连几乎空白的名册？如何去传承第一连那由无数先辈用鲜血与生命铸就的“剑卫”精神？如何去面对那些可能资历更老、战功更为卓着、对他这个“幸运儿”连长心存疑虑的老兵？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
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具备领导一个连队，尤其是战团精锐第一连的能力。怀疑自己那相对“浅薄”的资历，能否服众。怀疑自己那尚未从失去连长、副官以及最好兄弟的痛楚中走出的心，能否承载起那件猩红披风所代表的千钧重担。
这一切，都来得太仓促，太猛烈，如同阿巴顿那撕裂卡西乌斯连长的利爪，让他猝不及防，内心一片狼藉。
带着这颗沉重而迷茫的心，卡尔无意识地移动着脚步，穿越了马库拉格之耀号内部庞大而复杂的通道。他没有返回自己的办公室，也没有前往舰桥，而是遵循着某种本能，来到了战舰最深处，那片最为神圣、最为宁静的区域——英灵殿。
巨大的、刻满了极限战士历史浮雕与帝国天鹰徽章的合金大门前，两名身披金色动力甲、如同雕像般肃立的荣誉卫队战士，在看到那身蓝白配色的精工动力甲以及那件醒目的猩红披风时，没有任何阻拦。他们沉默地、庄重地行以捶胸礼，然后示意身旁侍立的仆工。
随着仆工推动机关，厚重的大门发出低沉的轰鸣，缓缓向内开启，露出了其后那幽深而庄严的殿堂。
卡尔迈步走入。
英灵殿内，时间仿佛凝固。高耸的穹顶隐没在阴影之中，唯有两侧墙壁上长明不息的圣火盆，投下摇曳而温暖的光芒，照亮了悬挂其上的历代英雄旗帜与退役的无畏机甲部件。空气中弥漫着永恒的熏香、冰冷的钢铁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古老荣耀的气息。这里，是极限战士英魂安眠之所，是沉睡巨人的圣堂。
平日里，这些无畏机甲大多待在专用的静滞力场库房中，只有在需要维护或投入战斗时，才会被运往军械库进行最后的调试与激活。
卡尔的目光，径直投向了属于第一连的安放区域。
四台巍峨的钢铁巨人，如同最忠诚的哨兵，静静地矗立在指定的基座上。三台是线条刚猛、充满了力量感的“救赎者”型无畏机甲——科拉克斯之怒、马库拉格之拳，以及……那台崭新的、蓝金涂装仿佛还带着出厂光泽的“卡托尼亚之怒”。而在它们身旁，那台体型略有不同、更为古老、散发着沧桑威严的，则是蔑视者型无畏机甲——“帝皇之盾”。
它们沉默着，但那沉默之中，却蕴含着足以撼动山岳的力量与历经无数战火的意志。
卡尔的脚步，最终停在了“卡托尼亚之怒”的面前。
他仰起头，凝视着那厚重弧形装甲严密保护下的核心区域——那里，安放着承载他最好兄弟最后生命印记的石棺。冰冷的金属隔绝了生死，却无法隔绝那汹涌而来的回忆。
往昔的岁月，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他刻意维持的冷静堤坝。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大大咧咧、性格鲁莽却无比可靠的突击手德克兰，看到他扛着爆弹枪，总是冲在队伍的最前面，用那看似不计后果的方式，为身后的兄弟们开辟道路；看到他在训练场上，因为战术失误而被卡西乌斯连长骂得狗血淋头，却依旧咧着嘴傻笑；看到他在休息时，和莉娜、艾拉丝打闹，那笨拙却又充满关爱的模样；看到他在面对基因窃取者潮水般涌来时，那毫不犹豫、只身断后的决绝背影……
若是德克兰现在依然健在，以他的勇武，以他对战友的忠诚，以他在战团中的威望，卡尔会毫不犹豫地将他擢升为第一连的冠军！他配得上那威武的冠军盔甲，配得上在万众瞩目下高举连队的旗帜！他本该拥有更加辉煌的未来，本该成为重建后第一连最坚实的脊梁！
可现在……他只能沉睡在这冰冷、黑暗、永恒的钢铁囚笼之中，等待着不知何时会被唤醒，投入到那永无止境的、为了帝皇与奥特拉玛的厮杀中去。每一次苏醒，都意味着残酷的战斗，都可能是最后一次。这，就是他为自己和兄弟们换来的“永恒”。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与无力感，如同冰冷的匕首，刺穿了卡尔的心脏。他失去了最好的兄弟，也失去了未来最得力的臂助。
他缓缓地、几乎是脱力般地，坐在了“卡托尼亚之怒”那冰冷的、巨大的腿甲旁。精工动力甲的重量让金属地面发出轻微的声响。他向后靠去，将背脊贴在那坚不可摧的钢铁之上，仿佛能从中汲取一丝虚幻的支撑，或者，只是想离他沉睡的兄弟更近一些。
英灵殿内一片死寂，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以及动力甲伺服系统休眠时细微的嗡鸣。
他抬起头，望着穹顶阴影中跳动的圣火光芒，仿佛在对那台沉默的无畏机甲低语，又仿佛只是在叩问自己迷茫的内心：
“兄弟……”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在这神圣的殿堂中显得格外清晰。
“我现在……感到很迷茫……”
他闭上了眼睛，任由那份沉重压垮了他的伪装。
“战团长将第一连的重担交给我……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不知道该如何去选拔新的战士，不知道该如何去重建连队的传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那些可能比我更有资格的兄弟……”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低沉，充满了自我怀疑。
“我甚至开始怀疑……怀疑自己，究竟能否担得起第一连连长的职位……这披风所代表的责任……太重了……”
他仿佛能听到德克兰那熟悉的声音，带着他那特有的、混合着鲁莽与真诚的语气，在耳边响起：“嘿！卡尔！你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扭扭捏捏了？连长让你干，你就干！有什么好怕的！谁敢不服，我德克兰第一个帮你揍他！”
幻觉是如此的真实，却又如此的刺痛人心。
卡尔将头向后仰，靠在冰冷的腿甲上，仿佛在寻求一个永远无法得到的答案。
“德克兰……若是你……你会如何抉择？”
他喃喃自语，声音最终消散在英灵殿永恒的寂静与熏香的烟雾之中。
只有那四台沉默的无畏机甲，如同亘古存在的守护者，静静地聆听着新任连长的迷茫与低语。它们那冰冷的传感器之后，是否还残存着昔日英雄的意志？是否能感受到这位年轻连长内心的挣扎与重负？
无人知晓。
答案，或许只能由卡尔自己，在未来的血与火中，一步步去寻找，去证明。
英灵殿内，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沉浸在沉重的寂静与卡尔内心的迷茫之中。他靠在“卡托尼亚之怒”冰冷的腿甲上，闭着双眼，仿佛在与沉睡的兄弟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对话，又像是在与自己混乱的思绪搏斗。那猩红的披风摊开在地，如同流淌的血泊，象征着荣誉，也承载着几乎要将他压垮的责任。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几乎无法察觉的脚步声，打破了这片领域的绝对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