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焚皂的青烟(2 / 2)
火焰猛地窜起丈高,热浪扑面而来,将围观百姓的脸映得通红。金箔在高温中融化,顺着皂块的沟壑流淌,在地上积成小小的金池,反射着跳动的火光,像一汪正在沸腾的金水。
缠枝莲纹在火焰中扭曲变形,原本圆润的花瓣边缘被烧成焦黑的锯齿状,莲心处的“武”字先是变得漆黑,接着被火焰啃噬成镂空的破洞,最后彻底与皂体融为一体,化作卷曲的灰烬。
浓郁的皂香混合着焦糊味弥漫开来,连半条街外都能闻到。细小的白色皂屑随着热气流升腾,像一场诡异的香雪,落在围观者的头发上、肩膀上,带着微微的灼热感。
账房先生刘老头站在廊下,心疼得直抽气。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着算盘,算珠被捏得发烫——三千七百块皂,光是成本就够在西市买个中等铺子,这还不算西域香料和人工钱。他忍不住又开口:“娘娘,真不再想想?哪怕留一半……”
“刘先生,”武媚娘打断他,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您当这是寻常货物?”她抬手指着火海中的皂块,“这些东西现在是催命符,留一块,将来就可能多出一把捅向咱们的刀。”
刘老头张了张嘴,终究没再说什么。他看着火焰中不断变形的皂块,忽然想起去年冬天,王管事还笑着说“这缠枝莲纹得刻深点,不然用几次就磨没了”。那时的皂块刚从模子里脱出来,白得像上好的羊脂玉,王管事用手指戳着莲心的“武”字,说“这可是娘娘的脸面,得让突厥人也认认”。
火焰渐渐高过院墙,将半边天都染成了橘红色。几只乌鸦被惊动,在烟柱上方盘旋,“呱呱”的叫声凄厉得让人头皮发麻。有胆小的百姓开始往后退,胆大的则踮着脚往前凑,想看清那些昂贵的药皂是怎么变成灰烬的。
“那不是贡品皂吗?听说一块能换两石米!”
“烧了多可惜啊,给我一块也好啊!”
“嘘——小声点!没看是宸妃娘娘让人烧的?”
议论声断断续续传来,武媚娘却充耳不闻。她的目光越过火焰,落在皇城的方向——那里的宫墙在阳光下泛着青灰色的光,像一条沉默的巨蟒。她知道,这场火不仅烧给外人看,更要烧给宫里的某些人看。
半个时辰后,火焰渐渐矮下去,皂山变成了一堆冒着青烟的黑炭,偶尔有未燃尽的皂芯爆出火星,发出“噼啪”的轻响。地上的金水已经凝固,变成了一层凹凸不平的金壳,像一块被踩碎的铜镜。
“处理干净。”武媚娘转身回了后院,留下一句话飘在烟味里,“灰烬装麻袋,拉到城外三十里的乱葬岗埋了,上面再种上荆棘。”
新管事连忙应着,指挥伙计们用铁锨清理现场。铁锨插进灰烬时,发出“咔嚓”的脆响——那是未烧透的皂芯断裂的声音。有个年轻伙计偷偷捡起一块半焦的皂块,被刘老头眼疾手快地打掉:“作死啊!这东西现在沾不得!”
武媚娘坐在梳妆台前卸妆时,小翠正用银篦子给她篦头发。篦齿划过发丝,带出不少细小的黑色灰屑——那是焚皂时飘来的烟尘。
“娘娘,新皂模按您的吩咐做出来了。”小翠轻声说,将一个紫檀木盒子捧到妆台上。
武媚娘打开盒子,里面躺着十多个新皂模,上面雕刻的云纹线条流畅,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她拿起一个,指尖抚过凸起的云纹:“告诉工匠,就用这个模子,皂体要做厚一分,边缘打磨得圆滑些。”
“是。”
“还有,”武媚娘补充道,“让人去波斯巷找几个可靠的胡商,要那种在长安住了十年以上,家眷都在本地的。告诉他们,有笔稳赚不赔的买卖,愿意干的,今晚到香行后门来见我。”
小翠的手顿了一下:“娘娘是想……让胡商出面?”
“不然呢?”武媚娘轻笑一声,将皂模放回盒中,“香行的名字暂时不能用了,得换个马甲。”她看着铜镜里自己的倒影,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突厥人的银子,总不能让别人赚了去。”
窗外的烟还没散尽,像一条灰色的尾巴,缠绕着宸妃香肆的飞檐。武媚娘知道,烧掉皂块只是开始,接下来要走的路,会比这火焰更烫脚,比这灰烬更难行。但她别无选择——在这深宫里,要么踩着别人的尸骨往上爬,要么成为别人脚下的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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