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0章 生死之悟（2 / 2）

他想起了自己数百年的修行，从一介凡人踏入仙途，历经无数艰险，与人斗，与天争，所求为何？最初或许是为了强大，为了自在，但越到后来，似乎越是为了挣脱这“生老病死”的枷锁，追求那虚无缥缈的长生不死。

为了这个目标，他付出了太多。闭关苦修，忍受寂寞；秘境搏杀，九死一生；算计资源，勾心斗角……一颗道心，时刻紧绷，如同拉满的弓弦，不敢有片刻松懈。他执着于突破，执着于力量，执着于超越这天地施加于众生之上的寿元极限。

然而，此刻看着陈婆婆的坟茔，看着周围这些坦然接受死亡的凡人，他忽然觉得，自己那强烈的、近乎于执念的“逆”，是否本身也是一种“滞”？

天地运行，自有其道。春生，夏长，秋收，冬藏。生老病死，亦是此道一环。修士逆天而行，固然是向命运发起挑战，彰显生命的不屈与意志的伟岸。但若一味执着于“逆”，是否反而忽略了去体会、去顺应这大道循环本身所蕴含的至理？

强行挽留注定逝去的，是否真的就是“得道”？而坦然接受必然到来的，是否就是“沉沦”？

陈婆婆的一生，平凡、清贫，甚至有些孤寂。但她未曾因生命的短暂而惶惶不可终日，也未曾因最终的逝去而充满不甘与怨恨。她只是认真地过着每一天，种她的菜，与邻为善，在平静中走完了自己的一生。她的生命，如同她送来的那些蔬菜，自然生长，自然枯萎，最终回归泥土，滋养来年。

这种看似“认命”的平静之下，是否隐藏着一种对生命本质更深的理解与尊重？一种与天地大道更为和谐的共存方式？

“逆”是勇气，“顺”是智慧。或许，真正的超脱，并非仅仅在于打破规则，更在于理解规则，乃至在规则之内，寻找到心灵真正的自由与安宁。

赵南感到，自己心中那根紧绷了数百年的弦，似乎在悄然松动。那份对长生不死的强烈执着，那份因害怕陨落而产生的隐隐焦虑，在这一刻，被这田间垄头最寻常的生死景象，悄然化解了几分。

他不再觉得死亡仅仅是需要被战胜的敌人，它亦是构成完整生命、推动大道轮回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执着之心稍减，一股前所未有的平和之意，如同初春的溪水，缓缓漫上心头，滋润着那因长久“抗争”而略显干涸的道基。

苏婉儿似乎也有所感，她轻轻握住赵南的手，低声道：“南哥，陈婆婆走得很安详。或许，能如此平静地告别这个世界，也是一种福分。”

赵南反握住她的手，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投向那座新坟，以及坟后那无垠的、孕育万物也终将埋葬万物的苍茫大地。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亦有大智慧。这一次凡尘之旅，于这最寻常的葬礼之上，他窥见了一丝以往在修真界厮杀、闭关中，从未真正静心体悟过的、属于天地至理的玄奥。他的道心，在见证这最朴素的死亡之后，非但没有蒙尘，反而如同被清水洗涤过的玉石，愈发显得通透与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