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安抚(1 / 2)
历城的南门洞开,沐浴在仲春略显苍白的阳光下。城门内外,血迹早已被冲刷干净,但空气中似乎仍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与烟火气。相较于张定澄入城时的仓促,高鉴此次入城,更像是一场精心编排的仪式。
没有胜利者的骄矜,也没有大军入城的肃杀。高鉴一身玄色常服,未着甲胄,只在一队亲兵护卫下,骑马缓辔而入。张定澄、刘苍邪等大将紧随其后,军容严整,却刻意收敛了沙场戾气。道路两旁,有武阳军士卒持戈肃立,维持秩序,更多的是引颈观望的历城百姓,他们的眼神复杂,交织着恐惧、好奇,以及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
高鉴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街道两旁略显残破的屋舍,扫过那些面有菜色的面孔,心中并无多少胜利的喜悦,反而沉甸甸地压着“安抚”二字。攻城易,守城难,收心更难。他知道,此刻的历城,看似臣服,实则暗流涌动,如同一座尚未冷却的火山。
入城第一站,并非威严的郡守府,而是设在了原郡守府旁一座较为宽敞、却不算奢华的官署,临时改为“齐郡安抚使司”。这是一个微妙的信号,表明他高鉴此来,重在“安抚”,而非炫耀武力。
当日下午,官署正堂,灯火通明。一场名为“咨政议事”,实为稳定人心的宴会悄然举行。受邀者,正是以于德昭(代表于家)、贾文轩(代表贾家)、房澈(代表房家)为首的历城本土士绅豪强。这些人,或是在王薄时代便盘根错节,或是在此次易帜中“有功”,是历城真正的地头蛇。
席间并无珍馐美馔,只是寻常菜肴,佐以本地薄酒。气氛起初有些凝滞,于德昭等人虽身着崭新袍服,但举止间难免带着几分拘谨和忐忑。他们献城有功不假,但新主心思难测,是福是祸,尚未可知。
高鉴端坐主位,并未急于开口,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他才缓缓举杯,目光平和地扫过众人。
“诸位,”他声音清朗,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历城新定,百废待兴。鉴,年少德薄,蒙诸位不弃,鼎力相助,使满城百姓免于刀兵之祸,此功此德,鉴,铭记于心。”
他首先肯定了众人的“功劳”,尤其是于德昭等人“拨乱反正”的举动,这让他们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
随即,他话锋微转,语气依旧温和,却带上了几分沉痛:“王薄倒行逆施,苛政如虎,尤以强征‘借’粮为甚,致使民怨沸腾,田园荒芜。此绝非长治久安之道。鉴,虽起于行伍,亦知‘民为邦本,本固邦宁’之理。”
他提及王薄之弊,既是划清界限,也是表明自己的立场。接着,他抛出了实实在在的举措:
“即日起,凡王薄时期所行一切苛捐杂税,除必要粮赋沿用旧制外,余者尽数减免!郡县各级官吏,暂留原职,各安其位,只需恪尽职守,配合我军维持地方,清查田亩户册,以往之事,概不追究!郡守之职由于老暂摄!”
此言一出,堂下众人眼中顿时爆发出惊喜的光芒。减免苛捐杂税,意味着他们的利益得到了保障;留用原职,更是给了他们一颗定心丸。尤其是于德昭,他赌上全族性命献城,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高将军仁德!我等必竭尽全力,辅佐将军,安抚地方!”于德昭率先离席,激动地躬身行礼。贾文轩、房澈等人也纷纷附和,气氛顿时热络起来。
高鉴微微颔首,示意众人归座,继续道:“然,乱世用重典。以往之事可不究,但自今日起,若有胆敢阳奉阴违,欺压良善,或暗中勾结外敌,危害我齐郡安定者……”他语气骤然转冷,虽未明言,但那股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威严,让堂内温度骤降,“无论其身居何位,有何功劳,定斩不赦!”
恩威并施,敲山震虎。一番话语,如春雨,又如雷霆,将这群地头蛇们收拾得服服帖帖。他们明白,这位年轻的主公,并非一味怀柔,其手段与决心,远超王薄。
次日,高鉴移驾城西校场。这里聚集着被缴械看管的近两千名原历城守军降卒。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队列松散,眼神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恐惧。败军之将,降卒之身,在这个时代,往往意味着被坑杀或被充作奴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