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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临邑的春耕1(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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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时节的齐郡平原,风里已褪尽了料峭寒意,裹挟着泥土苏醒的气息与黄河水汽淡淡的腥润,拂过刚刚冒出嫩绿新芽的无垠田野。这片位于大河下游的冲积平原,沃野千里,沟渠纵横,在隋室最鼎盛的年代,也是一等一的大郡,户口殷繁,仓廪充实,是帝国东疆无可争议的粮仓与财赋重地。

高鉴立于历城安抚使司的望楼之上,手中并非军报,而是一卷刚刚由户曹吏员呈上的、墨迹未干的粗略户口田亩统计册。数字是冰冷的,却让他心潮起伏。即便经历了王薄数年并非善治的统治,以及最近这场兵连祸结的动荡,齐郡残留的在籍户口与可垦良田数量,依然超过他之前拥有的武阳、济北两郡之和。得天独厚的地理与底蕴,使得占据齐郡,对他而言绝非仅仅意味着地盘扩大,更是一场实实在在的实力飞跃,仿佛给即将振翅的猛虎,插上了一副坚硬的骨翼。

然而,这份厚重的“嫁妆”也带来了同等沉重的责任与亟待清理的疮痍。王薄虽自诩“知世郎”,以读书人自居,初时或许也曾有过些许整顿吏治、收揽人心的抱负,但起于草莽、急于扩张的局限性,加之其麾下人员成分复杂,多数将领士卒劫掠成性,早已将所谓“义军”的旗号抛诸脑后。几年下来,齐郡吏治败坏程度触目惊:胥吏上下其手,苛捐杂税名目繁多;豪强与军将勾结,侵吞田产、压榨小民;更不用说王薄败退前夕那场席卷北部数县的疯狂劫掠,几乎将民间最后一粒存粮与一丝元气榨干。

“得地易,治地难;得民易,收心难。”魏征的声音在一旁缓缓响起,他比高鉴晚几日抵达历城,这些天已带着僚属走访了城外多处乡里,此刻面色凝重,“王薄留给我们的是一个烂摊子,百业凋敝,民有菜色,官府信用几近破产。百姓畏兵如虎,疑官如鬼。眼下,第一要务绝非继续扩张兵锋,而是止血、生息、重建秩序。”

高鉴颔首,目光依旧停留在册页上:“玄成所言极是。饭要一口口吃,地要一步步治。我已下令,王薄时期所有擅自加征的税赋徭役一律废止,各级官吏暂留原职观察,以安其心,也免政务骤然瘫痪。但最重要的……”他抬起头,望向窗外那一片在阳光下泛着油亮黑光的广阔原野,“是春耕。节气不等人,这是今年最后的窗口期了。”

他知道自己掌控的武阳、济北、齐郡三郡,核心区域皆位于黄河下游冲积平原,土地肥沃,水源相对便利,是天然的粮仓。只要能让这片土地顺利产出一季粮食,哪怕只是恢复到平常年份的六七成,所获粮秣便足以支撑他麾下军队未来一年甚至更长时间的征战需求,更能初步稳定新附之地的人心。粮食,是比刀剑更基础、也更强大的统治基石。

为此,他不惜暂时放缓了对北面王薄残部及西面綦公顺的军事压力,将张定澄所部主力置于邹平、长山一线采取守势。同时,火速从较为安定、已初步建立起治理体系的武阳郡抽调了一批经过考核、熟悉农事的官吏,与齐郡本地选拔出的部分尚算清廉干练的官员混合,紧急派往各州县,首要任务便是督导、保障春耕。魏征等文官核心也随之移驻历城,将治理重心明显东移——高鉴集团的战略目光,已开始投向更东面富庶的山东半岛。

这一日,高鉴处理完案头紧急公务,心中仍记挂着春耕推行是否顺畅。他深知政策出自历城,与实际执行之间往往隔着千山万水,尤其是齐郡北部新遭兵灾之地。于是,他只带了十余轻骑侍卫,换上寻常官员服饰,出了历城北门,径直往北面的临邑县而去。临邑地处要冲,是王薄溃军劫掠的重灾区之一,也是检验春耕政令能否在艰难地带落地的试金石。

马蹄嘚嘚,踏过逐渐返青的官道。越往北行,战争的创伤痕迹便愈发清晰可见。道旁时而可见被焚毁的村落废墟,断壁残垣间,偶有归来的百姓默默清理,眼神麻木。田野中,大片土地仍荒芜着,野草开始蔓生,与远处努力耕作的身影形成刺目对比。高鉴眉头微锁,心情渐沉。

抵达临邑县城时,已近午时。县城墙低矮,多处可见修补痕迹,街市上行人稀少,市面萧条,仅有的一些摊贩也显得无精打采。县衙位于城中心,是一处颇为老旧的院落,门庭冷清。

高鉴下马,径直入内。衙署正堂空无一人,只有一名身着青色袍服、看起来三十余岁的主簿闻声从侧厢匆匆迎出,见高鉴一行人虽衣着普通但气度不凡,尤其身后侍卫精悍,不敢怠慢,连忙躬身行礼。

“敢问上差是?”主簿小心问道。

“我乃安抚使司巡查吏,前来查看春耕事宜。县令何在?”高鉴不欲过早表露身份,随口编了个身份。

主簿脸上顿时现出惶恐与为难之色:“回禀上差,县令……袁县令他一早便出城,往南乡劝耕去了,此刻尚未回衙。”

“劝耕?”高鉴微微一怔,心中掠过一丝异样。春耕乃农家头等大事,关乎一年生计,何须官府派人去“劝”?百姓岂有不积极之理?除非……

他不动声色,继续问道:“春耕乃当前第一要务,安抚使司三令五申,各县务必全力保障。临邑春耕,可有何难处?种粮、农具、牛力,可都筹措妥当了?”

那主簿闻言,脸上苦色更浓,似有满腹委屈无处倾诉,见这位“上差”问起,忍不住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上差有所不知,难处……大得很啊!历城那边是拨下了一批粮食,说是赈济兼借作种粮。可杯水车薪,远远不够啊!咱临邑北边几个乡,被王薄那杀千刀的溃兵刮地三尺,许多人家真是粒米无存了!”

他顿了顿,偷眼看了看高鉴脸色,见其聆听认真,便继续倒起苦水:“官府借出种粮,让百姓种下去,这道理谁都懂。可种粮下了地,到收成还有好几个月!眼下青黄不接,官府每日那点稀薄的赈济粥,连孩童都喂不饱!许多人家,看着那点宝贵的种粮,眼里看的是活命的希望,手里攥着的是娃娃饿得直哭的惨状……这粮,是种到地里盼着秋天的收成,还是煮到锅里先救眼前快要饿死的人?难选啊!”

主簿的声音带着无奈与同情:“袁县令这些天,天天往下跑,磨破了嘴皮子,就是想劝百姓好歹种下一些,留个盼头。可百姓也在求县令,求官府多给点活命粮,哪怕多借点,让他们能熬到夏收……这差事,唉!”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摇头叹息间,已将基层官吏面对这生死困局时的无力感表露无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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