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 火刚灭,灰就飞起来了(1 / 2)
晨雾散得早,晒谷场的青石板被日头晒得发烫,却没烘暖人堆里的冷意。
杨靖踩着石板缝里的碎草往前走,鞋尖踢到半截玉米秆——是哪个小崽子昨天蹲在墙根啃苞米,啃完就扔了。
他弯腰捡起来,抬头扫过人群:张大山蹲在谷堆旁抠指甲,指甲缝里还沾着昨夜烧粮的黑灰;柳树屯老赵头把烟袋锅子磕得山响,火星子落进泥里,一声就灭了;连最能咋呼的王婶子都蔫头耷脑,手里攥着半块煎饼,饼渣子簌簌掉在蓝布裤上。
靖子,刘会计抹了把额角的汗,蓝布衫后背洇出个深色的字,昨儿后半夜我去仓房转了三圈,锁头好好的,可总觉着......他搓着衣角,声音越说越轻,就像那袋赃粮不是从墙根挖出来的,是从人心里冒出来的。
杨靖没接话,目光落在晒场东南角的老槐树上——王念慈正踮脚往树杈上挂铜铃,辫梢扫过树皮,蹭得发绳上的红绒球一颠一颠。
他摸了摸兜里的红布包,那里面裹着半片没烧透的木炭,和七粒焦得发黑的米粒。
这是昨夜他蹲在火盆前筛了半宿的,筛得奶奶举着油灯直念叨:我孙儿莫不是中了邪,跟灰较劲?
当啷——铜铃响了。
王念慈从树杈上跳下来,布鞋沾了两脚泥,倒先把红布包塞进杨靖手里:晒场中央的方桌擦过三遍了,您看这日头......她抬手指了指天,日头正悬在头顶,把影子缩成脚边一团黑。
杨靖把红布包往方桌上一摊。
人群地围上来,张大山挤在最前头,大嗓门震得铜铃又晃了晃:这啥宝贝?
灰不溜秋的。
这是共耕粮的魂。杨靖捏起一粒焦米,在指腹上搓了搓,焦壳碎了,露出里面丁点白芯,前儿烧的那袋粮,是年初分粮的老袋子,米是正经秋粮,炭是后山的松木——张叔,您闻闻?
张大山皱着眉凑过去,鼻尖几乎要碰到焦米,吸了两口气:嗯......有股子松油子味,跟咱队里烧火的炭一个味儿。他又拈起半片木炭,指甲盖刮了刮,炭渣子扎手,没掺黄泥。
所以这灰,是真金白银烧出来的。杨靖把红布往桌上一掀,炭屑和焦米撒成个小堆,烧了粮,账还在;埋了灰,信还在。他从怀里掏出一摞白纸,纸角还带着系统商城特有的淡淡油墨香——不是之前软趴趴的连心券,是硬挺挺的共耕承诺书,每张都印着三个方方正正的框:记事印监秤印领粮印,框下一行小字:三眼不全,粮不入仓。
不签,粮不入仓;签了,再出事——杨靖扫过人群,目光在老赵头脸上顿了顿,不光罚人,罚屯。
张大山地站起来,后槽牙咬得咯咯响:我签!
前儿那事是我家牛车露了空子,要罚先罚我张大山!他抓起桌上的印泥,大拇指在红泥里按得老深,地盖在领粮印框里,咱庄稼人不玩虚的,谁要再敢往共耕粮里伸爪子,我张大山的秤杆先不答应!
李家洼支书柱着拐杖挤进来,杖头敲得石板响:我李老头活了五十年,头回见这么实诚的章法。他蘸了蘸墨,在记事印框里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字,往后咱十屯的粮,就跟这字儿似的——歪是歪了点,可一笔一画都在纸上,跑不了!
九双手印陆续盖下去,最后只剩柳树屯老赵头。
他捏着笔杆直抖,笔尖在监秤印框上戳出个小窟窿:当年我守队里的红布袋,里头装着半袋救命粮,我在仓房睡了整月,耗子都没敢近边......他突然抬头,眼睛红得像刚腌的辣椒,可如今十屯的粮,比当年的红布袋金贵十倍,我......
王念慈没说话,把桌上的油灯往他跟前推了推。
灯芯爆了个火星,映得老赵头脸上的皱纹忽明忽暗。
他盯着灯焰看了半晌,突然把笔杆往嘴里一咬,地咬断半寸,蘸着墨在框里画了个圈:我老赵头没文化,可这圈儿是圆的——十屯的信,也得是圆的。他按下手印时,眼泪掉在纸上,把监秤印晕开个粉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