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古里新生:规则、裂痕与未竟之路(1 / 2)
定鼎二十一年的春天,暖湿的海风再次吹拂古里港,仿佛要涤去去岁冬日的血腥与阴霾。葡萄牙人的阴谋败露,阿尔瓦雷斯被驱逐,笼罩在城市上空的战争疑云暂时散去。然而,硝烟散尽后露出的,并非一片坦途,而是一个在伤痛与希望中艰难重塑、矛盾愈发深刻的古里。
阿米尔的“穆巴拉克香料行”在真相大白后,迎来了报复性的消费热潮。许多曾误解他、排斥他的市民,怀着愧疚心理,纷纷涌向他的店铺。那些印着汉字的标准化香料纸袋,一时间竟成了“诚信”与“可靠”的象征,供不应求。
阿米尔忙得脚不沾地,他扩大了店面,雇佣了更多伙计,严格按照与商站的契书运作,利润滚滚而来。他成了古里港名副其实的“香料大王”,周管事甚至公开赞扬他是“遵循新规、诚信经营的典范”。
然而,在这风光的背后,是更深的孤独。老萨米德等传统行会的核心人物,虽然在这场风波中声望受损,暂时沉寂,但他们并未真心接纳阿米尔。在一些非公开的场合,他们依然视阿米尔为“异类”,是依靠外部势力颠覆传统的“叛徒”。许多过去的同行,表面上对他客客气气,背地里却疏远他,那种无形的隔阂,比公开的敌意更令人窒息。
他的家庭也未能完全从阴影中走出。妻子虽然不再担惊受怕,但很少出门,畏惧着街坊那些复杂的目光。拉希德在学校里,境遇有所改善,但“小叛徒”的标签并未完全撕去,他变得更加沉默内敛,将绝大部分精力投入到学习中,几乎成了传习所里最用功的学生。
阿米尔站在自己宽敞明亮的新店铺里,看着川流不息的客人,心中却时常泛起一丝苦涩。规则的胜利,让他获得了财富和表面的尊重,却也让他付出了失去原有社群的代价。他成了榜样,却也成了孤岛。
传统行会在葡萄牙阴谋事件中受到了沉重打击。他们的道德旗帜被证明可以被阴谋利用,其权威一落千丈。更重要的是,靖朝商站凭借其资本力量和在危机中展现出的“清白”形象,开始更强势地推广其商业规则。
周管事不再仅仅满足于扶持阿米尔等个别合作者。他推出了更具吸引力的“标准化供应商”计划,向所有愿意遵守规则的本地商户开放。商站提供标准量具、包装、甚至小额低息贷款,并保证以稳定价格收购合格产品。
面对实实在在的利益和行会日渐衰落的庇护能力,裂痕终于公开化。行会内部那些早已动摇的成员,尤其是年轻一代和中小商户,开始公开脱离行会,转而申请加入商站的供应商体系。他们厌倦了行会的陈规陋习和内部倾轧,渴望更公平、更有效率的交易方式。
老萨米德试图挽留,却无力回天。他坐在空荡了许多的行会议事厅里,看着那些熟悉的位置如今空空如也,背影显得格外苍老、落寞。他坚守了一辈子的传统和规矩,在银币和效率面前,似乎不堪一击。行会,这个曾经掌控古里商业命脉的庞然大物,正不可避免地走向分崩离析。
然而,旧秩序的瓦解,并非意味着新秩序就能顺利无缝地建立。脱离了行会的商户,如同失去了羊群的离散羔羊,他们虽然获得了与商站直接交易的机会,但也失去了集体议价和对抗风险的能力。他们不得不完全依赖商站的规则和定价,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不确定感。一股渴望在新的规则体系下,重新寻找话语权和互助方式的暗流,正在这些“新生代”商户中悄然涌动。
宗教领域的对抗,并未因真相大白而立刻消融。老阿訇的遇害,尽管证明是葡萄牙人所为,但其引发的信仰创伤和对“异质文化”的恐惧,依然深植于许多虔诚信徒心中。神庙和清真寺虽然不再公开组织对抗,但那种无形的隔阂,如同坚冰,难以迅速融化。
传习所恢复了授课,但来的学生数量大不如前,且大多出身于已与商站建立紧密商业联系的家庭。拉希德几乎是其中最勤奋的一个,他不仅学习语言和算数,开始接触更复杂的靖朝典籍,甚至对格物院随船带来的一些简易的几何、天文知识产生了浓厚兴趣。
林通事注意到了这个天赋异禀且心志坚韧的少年,开始给予他更多的指导。一次课后,林通事与拉希德漫步在港口边,看着停泊的靖朝福船和本地渔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