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传承印记(1 / 2)
省美术馆的展厅里,人流如织。
“‘非遗扶贫成果展’苏绣专区”的红色横幅下,姜芸站在刚刚布置好的展位前,轻轻调整着最后一件展品的角度。晨光从高窗斜射而入,在她手中的绣品上跳跃——那是一幅灾后新作的《涅盘凤凰》,金红丝线在火光灼痕般的底色上蜿蜒,每一针都透着浴火重生的力量。
“芸姐,论坛的发言稿我重新打印了。”小满抱着文件夹快步走来,手语流畅,“聋哑学校的老师们已经到了,他们想先看看小满的盲绣演示区。”
姜芸接过稿子,目光却落在展厅另一侧——几个白发苍苍的老绣娘正带着年轻学徒,小心翼翼地将《百鸟朝凤》盲绣版挂上特制展架。那幅长达三米的绣卷在灯光下展开时,整个展厅都安静了一瞬。
“告诉他们,论坛结束后我会亲自去交流。”姜芸轻声说,“小满,你紧张吗?”
女孩摇摇头,手指在空气中划出坚定的弧度:“我的手指记得每一针。”
上午九点,开幕式准时开始。
当姜芸作为“灾后重建非遗保护”主题论坛的首位发言人走上讲台时,台下坐着的不仅有各级文化部门领导、非遗专家,还有从各地赶来的手艺人、合作社成员,以及那些在火灾后伸出援手的贫困村绣娘们。王桂香坐在第一排,手里紧攥着记录本;张强站在展厅入口处,目光如巡逻时般警惕。
“三个月前,我们的仓库在一场大火中化为灰烬。”姜芸的声音透过话筒传遍会场,平静而有力,“但烧不掉的,是绣娘们传承了数百年的手艺,是几十个村庄在脱贫攻坚中结下的情谊,是当我们遇到困难时,从四面八方伸来的手。”
她身后的大屏幕上,投影出一张张照片:被熏黑的绣架旁,老匠人手把手教年轻人分丝;临时搭建的工棚里,来自不同村落的绣娘们围坐赶工;新仓库地基下挖出的那个民国工具箱,在阳光下泛着暗金色的光。
“有人问我,苏绣最重要的是什么?是技法?是图样?还是那些珍贵的丝线?”姜芸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每一张脸,“火灾后我明白了——最重要的是‘人’。是愿意在凌晨三点起来巡夜的保安,是放下自家农活来帮忙做饭的大姐,是跋涉几十里山路送来桑蚕丝的贫困村姐妹,是那些在我们几乎一无所有时,依然相信这门手艺值得传承的每一个人。”
台下响起掌声。姜芸看到坐在角落里的玛利亚微微点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代表正认真记录着。
“所以今天展出的,不只是绣品。”她点击翻页,屏幕上出现合作社成员的全家福,“我们展出的是一个集体守护非遗的故事。在这个故事里,年轻绣娘教贫困村姐妹新技法,让她们的作品能卖到更远的地方;老匠人把压箱底的绝活传给年轻人,哪怕那可能要花上好几年才能掌握;县扶贫办帮我们重建的不仅是一座仓库,更是一个能让手艺人生存下去的生态系统。”
论坛进行到互动环节时,一位来自高校的教授提问:“姜老师,您提到‘集体守护’,但非遗传承中常遇到门户之见、技法保密等问题,您如何协调这些矛盾?”
姜芸笑了:“我们合作社有个规矩——任何人发明了新针法或改良了旧技法,必须在月度交流会上公开演示。作为回报,合作社会将这项技法以发明者的名字命名,并在所有对外销售的相关绣品中标明。这样一来,技艺不再是私藏,而是可以增值的‘集体专利’。”
她示意工作人员举起一幅荷花绣屏:“比如这幅作品使用的‘桂香叠晕法’,就是王桂香大姐在传统套针基础上改良的。现在这种方法已经成为合作社的标志性技法之一,而桂香姐每月都能收到相应的技法使用分红。”
台下响起一片赞叹声。王桂香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耳根微微发红。
论坛在中午前结束。姜芸刚走下讲台,就被一个穿着素色旗袍的中年女士拦住了。
“姜女士,冒昧打扰。”女士约莫五十岁,气质温婉,手中捧着一个深蓝色的布包,“我叫林婉清,是林素音的后人——您在地基下找到的那个工具箱,属于我的曾祖母。”
姜芸怔住了。林素音——这个名字在她母亲留下的笔记中出现过,正是那位民国时期失踪的天才绣娘。
“这里说话不方便。”林婉清环顾四周,“我带来了曾祖母完整的日记,我想……您应该看看。”
展厅三楼的小会议室里,姜芸轻轻翻开那本用蓝布精心包裹的日记。
纸张已经泛黄脆化,但娟秀的小楷依然清晰。日记从1919年开始记录,那时林素音还是个十六岁的绣坊学徒。姜芸一页页翻过,看着那些关于针法琢磨、花样创新的记载,仿佛看见一个与自己隔着时空相望的灵魂。
“今天在灵泉边绣牡丹,泉水映着丝线,竟绣出了三层晕色……”1923年4月的一页上这样写着。
姜芸心跳加速——灵泉!日记里果然提到了灵泉!
她继续往后翻,手渐渐颤抖。1925年的日记里,林素音详细描述了一个梦境:泉眼深处有光,需要集齐“匠心、传承、团结”三把钥匙才能开启。日记的最后一页,画着一幅精细的图案——一眼泉水从苏州绣娘祖祠的地下涌出,流向四面八方,最终汇成一张覆盖全球的绣网。图案右下角,是一个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非遗标志惊人相似的变体纹样。
“曾祖母1937年春天失踪的。”林婉清的声音很轻,“家里人都说她是跟人私奔了,只有我知道不是。她失踪前夜,把这本日记和这个交给我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