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风不是谁的,但风记得路(2 / 2)
当假想敌突袭西岭的军报传来,指挥官正要下令出击,蓝护卫却按住了他。
他没有动用任何兵器,只是站在高处,闭上眼睛,静静地听着风声与远处极轻微的脚步声。
“左翼前移三丈,弓手换震动三短一长,右翼后撤,拉紧绳索,听我口令。”他口述指令,身边的传令兵立刻通过绳语层层传递。
半柱香后,包围圈悄然形成,一次完美的反制伏击,兵不血刃。
指挥官震惊得无以复加,上前恳请他留下传授神技。
蓝护卫只留下了一句话:“别信命令,信你们脚下那根线。”
黎明时分,他悄然离营。
在他身后,清晨的阳光洒满雪地,映出无数交错的绳痕,仿佛一张无形的巨网,温柔而坚定地罩住了整座山谷。
中原,古道驿站。
阿阮再次踏入这间熟悉的歇脚处,却发现墙上悬挂了一排长短不一的竹管。
风穿堂而过,竹管随之发出或高或低的鸣响。
她闭上眼,将感知融入风中,瞬间了然——这些“风音管”并非装饰,而是一套精妙的天气预报系统。
当某几根特定的竹管组合响起时,便预示着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听多了,风也有脾气。”一位守着驿站的盲眼老卒靠在门边,笑着对她说。
阿阮心中一动,追问这竹管的起源。
老驿卒陷入了回忆:“说不清了。只记得十几年前,有个不爱说话的姑娘路过,没地方住,就在这儿待了几天。她不跟人说话,就教我们这些快瞎的老家伙,把耳朵贴在地上听远处的雷声。”
那是苏烬宁初入冷宫时,为了预判追兵而想出的自救之法!
阿阮心头剧震,她从怀中取出那支陪伴多年的骨笛,尝试着吹出一个音节,与风管的鸣响共振。
就在频率重合的瞬间,一段被隐藏的、更细微的旋律从竹管深处传来:七短,一长。
是雁鸣!是圣湖之上,那只领头孤雁的起始之音!
当晚,阿阮没有入睡。
她借着烛火,在驿站斑驳的墙壁上,一笔一划地刻下了《风律十三则》,将这套民间智慧与她自身的超凡感知结合,形成了一套完整的理论。
在开篇,她写道:“声无主,唯用者得之。”
次日清晨,第一缕晨风吹过驿站,所有的竹管仿佛被唤醒,竟齐齐鸣响。
那悠远空灵的旋律,与她昨夜在墙上所刻的乐章,完全吻合。
京城,“庶工堂”。
李石头主持的新建学堂,突遭一连旬月的暴雨,地基严重渗水,墙体开裂。
监工急得满头大汗,主张立刻拆除,改用更稳妥的砖石结构加固。
李石头却力排众议,坚持保留原有的夯土结构。
他带着一群半大的弟子,在墙根处挖掘深坑,埋设下一排排空心的陶瓮,瓮口朝天,再用细密的绳索与屋顶的排水槽相连。
所有人都觉得他疯了。
然而,当雨水再次落下,奇迹发生了。
雨水顺着排水槽灌入陶瓮,冲击瓮腔产生共鸣。
瓮中积水越深,声音越是低沉。
少年们分班轮守,仅凭倾听瓮中传出的声音长短高低,就能准确判断出何处的积水最为严重,并及时疏通。
数日后,暴雨倾盆,邻近一座用料考究的官学因地下积水导致根基松动,轰然坍塌。
而看似简陋的庶工堂,却在风雨中安然无恙。
此事惊动朝野,有御史当即上本弹劾,指责李石头“以声代工,荒诞不经,蛊惑人心”。
金銮殿上,面对满朝文武的质疑,李石头不发一言。
他只请人抬上一面与庶工堂一般无二的夯土墙,当众用小锤轻轻敲击墙体不同位置。
清、浊、闷、脆……不同的回音,清晰地对应着墙体内部不同的密实程度,他甚至能精准地定位出其中一处被刻意掺入的微小空洞。
“此法,名为‘听壁问安’。”他沉声说道。
满朝默然。
御座之上,萧景珩缓缓起身,亲手接过那份弹劾奏章,看也未看,便投入了一旁的炭盆。
“传朕旨意。”皇帝的声音回荡在鸦雀无声的大殿中,“即日起,凡朝廷重大工程验收,皆须加试‘听壁问安’一项,不合格者,主官工匠一体问罪!”
散朝后,李石头没有回家,而是独自回到了仍在修缮的工地。
他在学堂最深处、也是最坚固的一处地基下,小心翼翼地埋下了第二枚焦黑的陶片。
这一次,陶片的背面,多了一行用刻刀深深划出的小字:
“她说过,听得见的声音,才是活着的墙。”
夜深,乾清殿内依旧灯火通明。
萧景珩独自一人,摊开了一副巨大的疆域图。
他的目光不再聚焦于京畿,而是顺着图上的江河脉络,缓缓移动。
当他的指尖停在河道纵横、水网密布的江南一带时,他久久没有动。
一名内侍悄步入内,低声道:“陛下,钦天监奏报,江南已入梅雨时节,各地水文司呈报的汛情记录,皆一如往常,并无异动。”
萧景珩的指尖在图上那片富庶的鱼米之乡上,轻轻敲击了一下。
“一成不变,”他轻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无人能懂的寒意,“才应是最大的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