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碗里不养龙,只盛得住光(1 / 2)
水面之下,那层薄薄的焦土灰烬,竟像是被一层无形的琉璃封存,任凭巷口的夜风如何呼啸,也吹不起一丝涟漪。
春分后第九日,宁庐巷口这碗清水已连续七日未换,水面却依旧清冽如初,只是碗沿凝结了一层细密的露珠,在晨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晕。
百姓路过,只远远看一眼,便绕道而行;官府的巡街卫士,也只是驻足片刻,便默然离去。
连那位最勤勉的老妇,也只是每日清晨站在巷口,双手合十,遥遥一拜,再不敢上前惊扰。
仿佛那碗中盛着的,不是水,而是一个即将醒来的梦。
一道青布长衫的身影,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缓缓踱出。
萧景珩的脚步比七日前更加沉静,他独自一人,没有内侍,没有暗卫,像一个最寻常的访客,行至墙根之下。
他俯身,目光落在碗中。
七日的沉淀,水底的灰烬不再是模糊的一团,竟是受了某种奇妙力量的牵引,自行勾勒出了一幅细密的纹理。
那纹路曲折蜿蜒,节点分明,赫然是当年苏烬宁用生命力催动“末世之眼”,在墙上画下的第一幅“三日危图”!
一模一样!
萧景珩的呼吸猛地一滞,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五年了,他以为自己早已走出了那份执念,早已将神谕还给了人间,可当这超越常理的痕迹再次出现,那份几乎要吞噬他的渴望,竟又如幽灵般从心底浮现。
是她吗?是她还在用另一种方式,守护着这片土地?
他伸出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那冰凉的碗沿,想要确认,想要占有,想要将这最后的奇迹,重新纳入皇权的掌控。
然而,他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
他看到的,不仅仅是那幅危图。
他还看到了图中倒映出的,自己那双布满血丝、充满了探究与占有欲的眼睛。
这双眼睛,和五年前那个渴望神谕的帝王,何其相似!
他猛然惊醒。
她用生命换来的,是百姓的觉醒,是万民的自持,不是让他再造一个神,再立一座庙!
“碗里不养龙,只盛得住光……”
他想起了民间流传的这句童谣,唇边泛起一抹苦涩而释然的笑。
他缓缓收回手,转而解下了自己腰间佩戴了十余年的蟠龙玉佩。
这块玉,温润通透,曾是先帝御赐,象征着他储君的身份,登基后更是不离其身,是至高皇权的缩影。
没有丝毫犹豫,萧景珩轻轻将玉佩放入了碗中。
“叮——”
一声轻微的脆响,玉佩沉入水底,不偏不倚,正好压在了那“危图”的核心。
水波微漾,瞬间将那神异的纹理搅乱,只剩下温润的玉色,与碗底的泥灰静静相卧。
不是祭奠,是归还。
是将那份属于帝王的、窥探天机的野心,彻底归还给这片土地。
从今往后,权柄退回宫墙,智慧留于民间。
他直起身,转身离去,脚步比来时更加轻缓,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身后,一扇木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个稚童探出脑袋,好奇地问:“娘,那是谁啊?”
门内的母亲将孩子揽回,低声回答:“不知道,但他是来还东西的。”
帝王颀长的背影微微一顿,终究没有回头,一步步消失在巷口的晨光里。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北境疫村,林墨立于村口,眉头紧锁。
村落死寂,家家闭户,唯有每家门前悬挂着的三枚小小的陶铃,在料峭的寒风中,发出“叮铃……叮铃……”的声响,单调而诡异。
她行医至此,本欲求一宿,却连叩三家都无人应门。
直到第四家,门才开了一道极窄的缝,一只粗糙的手从门后递出一碗温热的药汤。
“姑娘,喝了它。”门后的声音沙哑而警惕。
林墨一怔,她行医多年,见惯了病家防外人如防虎狼,却从未见过用一碗药来“验明正身”的。
她接过药汤,凑到鼻尖一闻,心头更是剧震。
这不是防疫的汤药,而是最基础的、验测人体寒热虚实的“律草汤”!
她没有多问,仰头将药汤一饮而尽。
片刻后,门后的声音才缓和下来:“姑娘体律平和,请进吧。”
门开了,林墨得以入内。
夜半时分,她正盘膝打坐,忽闻窗外铃声大变!
“叮铃铃铃——”
原本平缓的铃音变得急促而错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疯狂摇动!
“砰!砰!”
几乎是同一时间,屋内的主人立刻起身,动作娴熟地用木板封死窗户,又将床铺从房梁下飞快地移开。
整个村子,都响起了同样的封窗、移物之声,却无人惊呼,无人奔走。
林墨心中一紧,立刻上前:“是疫气变了!我需探脉!”
“不必医,先听铃。”拦住她的,是这家的主人,一个目光沉静的村正。
林-墨-愕然,眼睁睁看着全村人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侧耳倾听着那错乱的铃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