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火不留灰,可照得见路(2 / 2)
“滋——”
银针入池,瞬间便被高浓度的盐卤腐蚀,再无踪影。
当夜,林墨在盐池边的沙地上,用一截枯枝写下了三行字:
“何为疾?”
“谁来判?”
“如何治?”
写罢,她起身,头也不回地向着更远方的荒野走去。
身后,晚风吹过,洁白的盐晶悄然析出,将那三行诘问彻底覆盖,如同从未有人来过。
古驿道旁,一座废弃多年的驿站,如今成了节律塾的新址。
阿阮本打算带领学生们重建屋舍,却在清理地基时,意外发现了一套深埋于地下的铜管网络。
那是一条条拇指粗细的空心铜管,四通八达,连接着远方的每一个隘口和村落。
“脉线!”阿阮心头巨震,这正是苏烬宁生前耗费巨资,秘密铺设的地下灾情传讯系统。
孩子们好奇地围拢过来,伸出小手触摸那些冰凉的铜管。
一个曾在灾年中失去双亲的失语少女,忽然脱下草鞋,赤着脚在地面上的一块铜管接口处,有节奏地踩踏起来。
“嗒,嗒嗒,嗒……”
清脆的节律顺着铜管传向远方。
片刻后,远处的山口,竟传来一声悠长的陶哨回应。
孩子们欢呼起来,自发地围着那些管道,用脚踏、用手拍,竟在无人教导的情况下,编出了一套全新的律动。
他们将雨水滴落的速度、风吹过山坳的方向,都编入了节奏,竟能以此精准预测出南来北往的商队何时能够抵达。
阿阮静静地站在一旁,手里还握着那本她随身携带多年的《共感文注疏》最后一卷。
她本想向孩子们讲解这“脉线”的来历,可看着他们赤足踏地、如同与大地一同奏乐的模样,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走到一处墙缝边,将那本凝聚了苏烬宁最初智慧的注疏,轻轻塞了进去,任凭风雨侵蚀。
她望着那群在夕阳下不知疲倦地“演奏”着的孩子,轻声说:“你教我们听见世界,现在,世界开始自己说话了。”
更北的边镇,一场别开生面的“赋税推演赛”正在举行。
主持人,正是烬学堂的创办者,青鸢。
百姓可以用任何他们擅长的方式,来展示自己心中最合理的粮税分配方案。
一名来自山区的盲童,不言不语,只用一捧竹签和一袋陶珠,在沙盘上摆出了一幅“九宫流转图”。
他拨动陶珠,模拟未来三年的旱涝灾情,其推演出的粮食流转和储备方案,竟比户部长史苦心计算数月的国策还要精准周全。
满堂皆惊。
赛后,一名守旧的老儒生捻着胡须,酸溜溜地讽刺道:“此等奇技淫巧,不过雕虫小技,岂能代替圣人教化,用以经世济国?”
青鸢闻言,不怒反笑。
她一言不发,从随身的箱箧中取出一张泛黄的旧契拓本,当众展开。
“诸位请看,这是十年前,沈昭仪私吞边镇赈灾粮的密账。”
她指着账目上一笔笔惊心的数字,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刀:“你们读的‘正经’,钻研的‘国策’,可曾算出过,一条人命,到底值几斗米?”
全场死寂。那老儒生面色煞白,嘴唇哆嗦,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当晚,青鸢将烬学堂建校以来所有的教材、课本,悉数堆在院中,付之一炬。
熊熊火光映照着一张张年轻而坚毅的脸庞,有人落泪,有人微笑。
青鸢举起一杯烈酒,敬向那冲天的火焰,声如洪钟:
“从今往后,知识不在纸上,在活着的人心里!”
夏至之夜,子时。
宁庐巷那面主墙,墙光第四次浮现。
但这一次,光芒不再是依附于墙体流动,而是从墙根处猛然升腾,汇聚成一道数丈高的淡绿色光柱,笔直地射向夜空,遥遥指向北斗七星的末端——摇光。
巷中的百姓纷纷走出家门,仰望这奇景,脸上却无一丝惊慌,更无人焚香祭拜。
唯有几个刚学会走路的孩童,自发地从家中抱出陶盆,用小手笨拙地敲击着。
那节奏,竟与光柱明灭的频率分毫不差,宛如一场与星空的古老对话。
此时,远在北疆的夯土长城上,一名戍边的老兵忽然感觉脚下一阵轻微的震颤。
他俯下身,将耳朵贴在冰冷的城墙上,惊奇地发现,这雄伟的城墙竟在以一种固定的频率微微搏动。
那频率,正是早已传遍天下的“宁律七拍”。
身边的同袍也感受到了,他们相视一眼,没有惊呼,更没有上报。
只是默默地调整了巡逻的步调,使之与城墙的震颤合一。
他们发现,这样一来,脚步声竟能化为一种加固城墙的力量,让脚下的土地变得愈发坚实。
月光如水,洒满长城内外。
大地深处,仿佛有一声极轻的低语,跨越了生死与时空,在每个人的心底悄然回荡。
那不是召唤,不是告别,而是一声极轻的确认。
“我在。”
盛夏过去,秋日的脚步悄然而至。
今年的雨水似乎格外丰沛,一场连着一场,缠绵不绝。
京城地势低洼的几处街巷,积水已经漫过脚踝,迟迟难以退去。
工部的奏本很快摆上了御案,奏请立刻开挖新的主渠,引流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