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梁纪九】（2 / 2）
北魏北海王元颢得志后，暗中与临淮王元彧、安丰王元延明谋划背叛梁朝；因局势尚未平定，还需借助陈庆之的兵力，所以表面上与陈庆之亲近，内心却相互猜忌，言语中多有怀疑。陈庆之也暗中做好防备，劝说元颢说：“如今我们远道而来，尚未臣服的人还很多，如果他们知道我们的虚实，联合军队四面围攻，我们将如何抵御！应当启奏梁武帝，请求派遣更多精锐部队，并下令各州，将沦陷在这里的南方人全部遣送回来。”元颢想听从他的建议，元延明说：“陈庆之的兵力不过几千人，已经难以控制；如今再增加他的兵力，他还会愿意听从别人指挥吗！大权一旦失去，一举一动都由别人决定，北魏的宗庙社稷，就要在这里灭亡了。”元颢于是没有采纳陈庆之的建议。又担心陈庆之暗中向梁武帝奏报，于是向梁武帝上表说：“如今黄河以北、以南都已平定，只有尔朱荣还敢飞扬跋扈，我与陈庆之亲自就能擒获讨伐他。各州郡刚刚归附，正需要安抚，不应再增加兵力，惊扰百姓。”梁武帝于是下诏命各路继续进军的军队都停留在边境上。
洛阳城中的南方士兵不足一万人，而羌、胡等族的士兵是他们的十倍，军副马佛念对陈庆之说：“将军威名传遍黄河、洛水一带，声震中原，功劳高、权势重，被北魏人猜忌，一旦发生意外变故，能不担心吗！不如趁他们没有防备，杀掉元颢，占据洛阳，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陈庆之不听。元颢先任命陈庆之为徐州刺史，陈庆之于是坚决请求前往镇守，元颢内心忌惮他，不派人马，说：“梁武帝将洛阳之地全权托付给你，突然听说你舍弃朝廷的重托，想去彭城，会认为你急于追求富贵，不为国家着想，这不仅会损害你的声誉，恐怕我也会受到牵连。”陈庆之不敢再说话。
尔朱荣与元颢在黄河两岸相持。陈庆之镇守北中城，元颢亲自占据南岸；陈庆之三天之内经历十一场战斗，杀伤大量敌军。有一位夏州的义士为元颢镇守黄河中的沙洲，暗中与尔朱荣勾结，请求破坏桥梁立功，尔朱荣领兵赶赴沙洲。等到桥梁被破坏，尔朱荣的军队未能及时接应，元颢将沙洲上的义士全部屠杀，尔朱荣怅然失望。又因安丰王元延明沿黄河固守，而北方的军队没有船只可以渡河，尔朱荣商议想返回北方，再作打算。黄门郎杨侃说：“大王从并州出发时，是已经知道夏州义士的谋划才前来接应，还是想广施谋略匡复帝室呢？用兵之道，何尝不是打散后再聚合，伤口愈合后再作战；何况如今我们没有遭受损失，怎么能因一件事不顺就放弃所有计划呢！如今四方百姓都翘首以盼，注视着大王的举动；如果没有取得成功就仓促返回北方，百姓会感到失望，各自产生离去的想法，胜负难料啊。不如征调百姓的木材，多制造木筏，夹杂着船只，沿黄河排列，数百里之内都摆出渡河的态势，首尾相距遥远，让元颢不知道该防备哪里，一旦渡过黄河，必定能建立大功。”高道穆说：“如今陛下漂泊在外，君主忧愁，臣子应当感到耻辱。大王率领百万大军，辅佐天子号令诸侯，如果分兵制造木筏，在各处分散渡河，攻克洛阳易如反掌；为什么要舍弃这个机会返回北方，让元颢重新集结兵力，向天下征兵呢！这就是所谓的养虎为患，后悔也来不及了。”尔朱荣说：“杨黄门已经提出了这个计策，我们应当一起商议。”刘灵助对尔朱荣说：“不出十天，黄河以南必定平定。”伏波将军正平人杨忄剽与同族居住在马渚，自称有几艘小船，请求担任向导。戊辰日，尔朱荣命令车骑将军尔朱兆与大都督贺拔胜捆绑木材制造木筏，连夜从马渚西边的硖石渡过黄河，袭击元颢的儿子领军将军元冠受，将他擒获；安丰王元延明的部众听说后，大败溃散。元颢失去据点，率领部下数百名骑兵向南逃走，陈庆之收拢几千步兵骑兵，结成阵势向东返回，元颢所攻占的各座城池，一时间又都投降了北魏。尔朱荣亲自追击陈庆之，恰逢嵩高山洪水暴涨，陈庆之的士兵几乎全部死散，于是陈庆之剪掉头发胡须，装扮成和尚，从小路逃出汝阴，返回建康，梁武帝仍因他的功劳任命他为右卫将军，封永兴县侯。
中军大都督兼领军大将军杨津进入宫殿住宿，打扫宫殿庭院，封闭府库，前往北邙迎接北魏孝庄帝，流泪谢罪，孝庄帝安抚慰问他。庚午日，孝庄帝进入华林园居住，大赦天下。任命尔朱兆为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向北而来的军士及跟随孝庄帝、文武官员中起义立功者晋升五级，黄河以北报告消息的官员及黄河以南起义立功者晋升二级。壬申日，加授大丞相尔朱荣天柱大将军，增加封邑，加上之前的共二十万户。
北海王元颢从轘辕关向南逃到临颍，随从骑兵四散奔逃，临颍县士兵江丰将他斩杀；癸酉日，将元颢的首级传送到洛阳。临淮王元彧再次主动归附孝庄帝，安丰王元延明携带妻子儿女前来投奔梁朝。
陈庆之进入洛阳时，萧赞（萧综）送信请求返回梁朝。当时吴淑媛还在世，梁武帝派人把萧赞幼时穿的衣服寄给他，信件还未送达，陈庆之就已战败。陈庆之从北魏返回后，特别敬重北方人，朱异感到奇怪，询问原因，陈庆之说：“我起初以为长江以北都是戎狄居住的地方，等到了洛阳，才知道有学识、有礼仪的人物都在中原，不是江东能比得上的，怎么能轻视他们呢？”
甲戌日，北魏任命上党王元天穆为太宰，城阳王元徽为大司马兼太尉。乙亥日，孝庄帝在都亭宴请慰劳尔朱荣、上党王元天穆及向北而来的都督将领，拿出三百名宫女、几万匹各种颜色的绸缎，按等级赏赐众人，凡是接受元颢爵位、赏赐、官阶及赦免的人，全部追回剥夺。
秋季七月辛巳日，孝庄帝才进入皇宫居住。
任命高道穆为御史中尉。孝庄帝的姐姐寿阳公主出行时冒犯了清道的侍卫，手持赤棒的侍卫呵斥她，她却不停下来，高道穆命令侍卫砸破她的车子。公主哭着向孝庄帝诉说，孝庄帝说：“高中尉是清正耿直的人，他所做的是公事，怎么能因私事责备他呢！”高道穆拜见孝庄帝，孝庄帝说：“我姐姐出行冒犯清道，我深感惭愧。”高道穆摘下帽子谢罪，孝庄帝说：“是我让你受委屈了，你谢罪干什么！”
当时北魏通行分量不足的小钱，一斗米几乎价值一千钱，高道穆上表，认为：“市场上的铜价，八十一钱能买一斤铜，私人铸造薄钱，一斤铜能铸出二百多枚。既用丰厚的利润引诱人们，又用重刑惩罚私铸者，虽然因此获罪的人很多，但私自铸钱的人更多。如今的钱只有五铢的名号，却没有二铢的实际重量，放在水上，几乎不会下沉。这是长期沿袭下来的弊病，法规防范不够严格，是朝廷的过失，那些私铸者又有什么罪呢！应当改铸大钱，上面刻明年号，以记录开始铸造的时间，这样一斤铜只能铸七十枚钱，算下来私铸者无法获利，既然无利可图，自然就会停止私铸，何况还有严厉的刑罚广泛设置呢！”金紫光禄大夫杨侃也上奏请求允许百姓与官府一起铸造五铢钱，让百姓愿意参与，弊病自然就能改正。孝庄帝听从了他们的建议，开始铸造永安五铢钱。
辛卯日，北魏任命车骑将军杨津为司空。
起初，北魏因梁州、益州地域荒凉遥远，另行设立巴州来统领各獠族部落，共二十多万户，任命獠族首领严始欣为刺史。又设立隆城镇，任命严始欣的同族侄子严恺为镇将。严始欣贪婪残暴，孝昌初年，各獠族部落反叛，包围巴州城，行台魏子建安抚晓谕，叛乱才平息。严始欣担心获罪，暗中前来梁朝请求投降，梁武帝派遣使者将诏书、铁券、衣冠等赏赐给他，使者被严恺抓获，送到魏子建那里。魏子建上奏将隆城镇改为南梁州，任命严恺为刺史，将严始欣囚禁在南郑。北魏任命唐永为东益州刺史，接替魏子建，任命梁州刺史傅竖眼为行台。魏子建离开东益州后，氐族、蜀族不久就反叛，唐永弃城逃走，东益州于是沦陷。
傅竖眼刚到梁州时，州中百姓都相互庆贺。不久他久病不愈，无法亲自处理政事。他的儿子傅敬绍，奢侈荒淫、贪婪残暴，州中百姓深受其害。严始欣用重金贿赂傅敬绍，得以返回巴州，于是起兵攻打严恺，将他消灭。严始欣献出巴州前来投降梁朝，梁武帝派遣将军萧玩等人领兵援助他。傅敬绍见北魏王室正处于混乱之中，暗中有占据南郑的志向，派他的妻兄唐昆仑在城外煽动引诱山民聚集起来包围南郑，自己想作为内应。包围形成后，阴谋泄露，城中将士一起抓获傅敬绍，告知傅竖眼后将他杀死，傅竖眼因羞耻愤怒而去世。
八月己未日，北魏任命太傅李延寔为司徒。甲戌日，侍中、太保杨椿退休。
九月癸巳日，梁武帝前往同泰寺，举行四部无遮大会。梁武帝脱下皇帝礼服，换上僧衣，实行清净大舍，以便省作为住所，使用素床瓦器，乘坐小车，由侍从人员服役。甲子日，梁武帝登上讲堂法座，为四部大众讲解《涅盘经》的题目。癸卯日，文武百官用一亿万钱向三宝祈祷，请求赎回皇帝菩萨，僧众默许。乙巳日，百官前往同泰寺东门，上表请求梁武帝返回皇宫，请求了三次，梁武帝才同意。梁武帝三次回信，前后都自称“顿首”。
北魏尔朱荣派遣大都督尖山人侯渊前往蓟州讨伐韩楼，配给的士兵很少，骑兵只有七百人。有人为此进言，尔朱荣说：“侯渊随机应变是他的长处；如果让他统领大军，未必能任用得当。如今用这支军队攻打韩楼，必定能攻克。”侯渊于是大肆张扬军队声势，多设置军需物资，亲自率领几百名骑兵深入韩楼的辖境。距离蓟州一百多里时，遇到贼寇将领陈周率领一万多步兵骑兵，侯渊潜伏下来，趁机从背后袭击，大败陈周，俘虏五千多名士兵。不久又归还他们的战马武器，放他们入城，左右的人劝谏说：“已经抓获贼寇士兵，为什么还要资助遣送他们呢？”侯渊说：“我的兵力少，不能与他们硬拼，必须用奇计离间他们，才能攻克蓟州。”侯渊估计陈周的士兵已经入城，于是率领骑兵连夜进军，黎明时分，抵达蓟州城门。韩楼果然怀疑投降的士兵是侯渊的内应，于是逃走；侯渊追击擒获韩楼，幽州平定。任命侯渊为平州刺史，镇守范阳。
此前，北魏派遣征东将军刘灵助兼任尚书仆射，前往濮阳顿丘慰问幽州流民，趁机率领流民返回北方，与侯渊一起消灭韩楼；随后任命刘灵助代理幽州事务，加授车骑将军，又担任幽、平、营、安四州行台。万俟丑奴攻打北魏东秦州，攻克城池，杀死刺史高子朗。
冬季十月己酉日，梁武帝再次举行四部无遮大会，道士、僧俗共五万多人。大会结束后，梁武帝乘坐金辂车返回皇宫，登上太极殿，大赦天下，改年号为中大通。
北魏任命前司空萧赞为司徒。
十一月己卯日，就德兴向北魏请求投降，营州平定。
丙午日，北魏任命城阳王元徽为太保，丹杨王萧赞为太尉，雍州刺史长孙稚为司徒。
十二月辛亥日，梁朝兖州刺史张景邕、荆州刺史李灵起、雄信将军萧进明反叛，投降北魏。
梁朝任命陈庆之为北兖州刺史。有妖贼僧强，自称天子，土豪蔡伯龙起兵响应他，部众达三万人，攻陷北徐州；陈庆之率军讨伐，将他们斩杀。
北魏任命岐州刺史王罴代理南秦州事务。王罴诱捕州境内的各路盗贼，全部诛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