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金殿交锋(1 / 1)
三日后,紫宸殿大朝。
殿内的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汉白玉阶上,龙椅中的李治皇帝今日精神似乎略好了些许,眼眸半开半阖,却依旧保持着惯常的沉默,如同置身事外的神像。而珠帘之后,武后虽面容隐在晃动的珠串之后看不真切,但那无形中弥漫开来、笼罩整个大殿的威压,却让满朝文武,无论品阶高低,皆屏息凝神,连衣袍摩擦的细微声响都清晰可闻,真正是落针可闻。
陈默强撑着尚未痊愈的病体,身着略显宽大的尚书官袍,独自立于大殿中央。他面色依旧带着失血的苍白,但眼神却坚定如磐石。他首先以清晰而沉稳的语调,详细禀报了登州之战的全部经过——从揭露苏铭、刘昂内奸,平定水师叛乱,到海上遭遇黑色巨舰与倭国关船联军,唐军将士如何以血肉之躯拼死搏杀,再到最后时刻,如何与突然出现的威远军联手,险之又险地封印了那即将开启的“黄泉之眼”。
他的陈述条理分明,言辞恳切,尤其着重描述了那黑色巨舰刀枪不入、喷吐雷火的恐怖威力,强调了“拜火冥尊”试图打开异界通道、献祭生灵的疯狂图谋,并客观陈述了威远军在最后关头提供的决定性援助,以及他们表现出来的、希望与大唐建立合作关系的诚意。
他话音甫落,早已按捺不住的宰相刘仁轨便手持玉笏,大步出列,声音洪亮却带着毫不掩饰的质疑与斥责:“陈尚书所言,未免过于危言耸听,迹近怪力乱神!什么如山巨舰能喷吐雷火,什么海底‘黄泉’可连接异界,此等荒诞不经之语,实属亘古未闻之奇谈!焉知非尔等为推卸登州水师近乎全军覆没之战败重责、刻意夸大那海外不明势力之功,而联手编造的虚妄之辞,用以混淆圣听?”
侍中许敬宗立刻接口,语气尖刻:“刘相所言极是!更何况,那所谓‘威远军’,来历不明,形迹可疑,其装备服饰皆非我中华制式,焉知非包藏祸心、意图不轨之辈?若依陈尚书之言,贸然与其合作,引进其所谓超越时代的‘知识’,岂不是无异于引狼入室,自毁长城,动摇我煌煌大唐之礼法根基?臣恳请陛下、太后明鉴,谨守海疆,驱逐此等来路不明之使臣,并严查陈默丧师失地、结交妖人之罪!”
攻击如同疾风暴雨,预料之中却又格外猛烈。一众以刘、许二人为首的保守派官员纷纷出列表态,引经据典,言辞激烈,将威远军比作历史上屡犯边境的匈奴、突厥,反复强调“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古训,要求朝廷坚守华夷大防,绝不能与来历不明的海外势力有所瓜葛。
面对这汹涌的指责,陈默并未显露出半分慌乱。他静立原地,待这一波攻击的浪潮稍歇,殿内重新陷入一种紧绷的寂静时,才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刘仁轨和许敬宗,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金石坠地:
“刘相、许侍中,登州海域,我大唐水师万千忠勇将士的鲜血,尚未被海浪冲刷干净!沿海无数百姓,皆曾目睹那接连天地的异象光柱,感受那地动山摇的恐怖威能!我军缴获的、非金非木的奇异金属碎片,如今就存放在格物院库房之内!还有那能够侵蚀人体、如同活物的诡异孢子菌丝,格物院亦有详细的研究记录留存!这一切,桩桩件件,皆可为证!若对此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一味闭目塞听,固步自封,待那‘冥渊’敌人积蓄足够力量,卷土重来之时,我大唐将以何物应对?难道非要等到异界烽火照彻西京,铁蹄踏破潼关,满朝诸公才能从这‘天朝上国’的迷梦中惊醒吗?”
他不再看脸色铁青的刘、许二人,转而面向那至高无上的珠帘御座,深深躬身,语气沉痛而恳切:“陛下,太后!那威远军所求者,并非我大唐土地金银,而是携手共同应对那超越国家疆界、关乎此方世界存亡的宏大威胁!其所愿意提供之知识与技术,于格物院革新、于强军富民、于开拓未知,皆大有裨益!臣,陈默,愿以自身性命、家族声誉担保,与威远军审慎合作,于国于民,利远大于弊!若因畏惧未知、固守陈旧,便拒绝一切外来新知,此举,与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又有何异?!”
吴王李恪适时出列,声音沉稳有力:“母后,儿臣附议。儿臣以为,陈尚书所言,句句发自肺腑,亦是基于血淋淋的现实。登州之险,儿臣虽未亲临,然观战报与幸存将士所述,实乃我大唐立国以来未有之危局。当时若非威远军及时出现,力挽狂澜,恐登州已非我有,海疆防线亦将洞开。面对此等前所未见、手段诡异之强敌,多一强大盟友,总好过多一致命敌人。且合作之初,便可对其所传技术、所提要求严加审视限制,循序渐进,以我为主,何来动摇根基之说?”
双方各执一词,争论不休,殿内气氛胶着,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支持者与反对者的目光在空气中激烈碰撞,仿佛能迸出火花。
就在这僵持不下、空气几乎要凝固的时刻——
珠帘之后,一直静默如同深渊的武后,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平和,不高昂,不激烈,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穿透人心的力量,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宣,威远使臣陆文渊,上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