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龙朔政变43（1 / 2）
金碧辉煌的太极殿外，秋风萧瑟。王海公公正在殿前嘱咐小内侍事务，眼角余光瞥见一顶在宫道尽头缓缓停驻的软轿，紧接着，一个由丫鬟小心翼翼搀扶着、身着宽松裘衣、腹部高耸如山的纤细身影，略显吃力地走了下来。
王海定睛一看，顿时倒抽一口凉气！如同被滚水烫了脚一般，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下高阶！“哎哟喂！我的小祖宗！世子妃！莫舍人！”王海的声音都变了调，三步并作两步赶到莫锦瑟身侧，忙不迭地与碧城一左一右稳稳托住她的手臂，脸上写满了惊悸和无奈，“您这身子骨……您这……这眼瞅着就要临盆的架势，怎么还往宫里跑啊！这要是有个万一……”他压低声音，带着后怕，“世子爷不得冲进太极殿把陛下的龙案都给掀了？！”
王海太了解宋麟了。平日里沉稳如山，处事圆融，可但凡涉及莫锦瑟安危，那便是触之即炸的逆鳞！天王老子来了也不管用！
莫锦瑟被搀扶着站稳，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虚弱的、带着歉意的浅笑，声音依旧带着孕晚期的低哑，却清晰柔和：“王公公言重了。让您受惊了。太医说……还要一阵子才到产期呢。陛下待我恩深，准我休养，但我不能恃宠而骄。尤其今日……我是来向陛下……谢恩……也是……认错的。”她的话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沉重。
看着她眼中那份澄澈的坚持和深刻的感恩，王海剩下的话便都堵在了喉咙里。他深知这位世子妃素来明理知恩，更是重情重诺。叹口气，只能更加小心地搀扶着她，口中无奈念叨：“您哪……唉……老奴真是拿您没法子……您可千万慢着点……”他稳稳托着莫锦瑟的一只手臂，如同捧着易碎的琉璃盏，一步一停，极其缓慢而稳妥地引着她踏上层层阶梯。直至殿门前，王海对值守的金吾卫使了个眼色，亲手推开沉重的殿门。
太极殿内，暖炉烘烤出融融暖意，龙涎香幽雅宁神。文昭帝皇甫澂正埋首批阅奏章，闻声抬头，目光落在那被小心翼翼搀扶着走进殿门的、行动格外笨拙缓慢的身影上时，先是愕然，旋即眼中迸发出浓浓的惊喜与关切！“锦瑟？！”文昭帝猛地站起身，绕过御案，大步上前，“快！快起来！行什么礼！”他根本没给莫锦瑟屈膝的机会，已经虚扶着手臂阻止了她下拜的动作，急切地对王海道：“还愣着做什么！快搬把舒服的椅子来！垫上最厚软的坐垫！”那急切的神态，如同生怕她磕碰了半分。
王海应声，立刻亲自指挥内侍搬来一张宽大的紫檀木雕花圈椅，铺上厚厚的金丝绒软垫。待莫锦瑟被碧城和王海小心扶着，极其缓慢地坐稳了，文昭帝才松了一口气，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喜与一丝嗔怪。“朕不是让宋麟告诉你，安心休养，待平安生产、调理好身体后再回来复职吗？怎么？那小子是话没带到？还是……他胆敢拘着你？”皇帝的语气带着长辈对晚辈的关怀和一点玩笑意味。
莫锦瑟连忙摇头，虚弱却真诚地解释：“陛下言重了。夫君他……字字句句都传达了圣意。是臣妇自己……坐卧不安。陛下天恩，臣妇铭记于心。但为人臣子，当知敬畏守本分。休沐在家是恩典，若久未陛前谢恩，便是臣妇不知好歹。况且……”她微微垂下眼帘，声音低了几分，“上次……臣妇擅自离京，行为无状，亦是失职大过。今日前来，谢恩之外，更要向陛下……请罪。”
这番话说得恳切真挚，字字肺腑，听得文昭帝心中一阵酸软熨帖。他摆摆手，目光温和地看着她：“好了好了，你的心意，朕明白。什么失职大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朕只要看到你安然无恙，便胜过一切。说句心里话，朕倒真盼着你能恃宠而骄些，多休息将养才好。这些日子你不在朝中……”他露出一丝难得的疲惫和依赖，“朕还真有些……不习惯。”
莫锦瑟闻言，眼中涌起暖流和感怀。皇帝这番话，是真真切切的倚重和关爱。
君臣间叙话片刻，气氛融洽。文昭帝想起一事，眼中光彩更盛：“茂儿被册立为太子的事，想来宋麟也告诉你了？”莫锦瑟轻轻点头：“是，陛下。此乃国朝祥瑞，社稷之福。”文昭帝脸上带着欣慰，也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他凝视着莫锦瑟，语气郑重地抛出了心中思虑已久的重托：“锦瑟，朕……想为太子，择一位良师。”他的话语顿了顿，目光灼灼地锁住莫锦瑟：“朕……属意于你。”
轰——如同一道惊雷在莫锦瑟脑中炸响！她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连忙挣扎着想要站起：“陛下！万万不可！臣妇才疏学浅，身份低微，岂敢僭越担任太子太傅之职？此乃德高望重之宿儒方能胜任！臣妇万万没有这个资格！”这不是客套，是发自内心的惶恐！教导一国储君，这是何其重的担子？她腹中尚有未出世的孩儿，如何能分心？更怕……卷入未来莫测的储位风波！
“你先坐稳，别激动！”文昭帝见状，生怕她动胎气，赶紧示意她安坐，目光却更加坚定，“锦瑟，朕说你行，你便行！朕看重的，不是虚名，是实才！你腹有韬略，明察秋毫，胸有沟壑且心性坚毅！太子太傅，教的不止是经史文章，更是帝王之道、处世之智、断事之能、担当之勇！这些，恰恰是你最具备的！”他眼神深远，带着一丝痛惜，“前车之鉴啊……俊儿（前太子皇甫俊）之祸，根结便在教导有失。朕不想……茂儿再蹈覆辙。这孩子，对你……亦是钦佩亲近。”
他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恳切：“你莫怕辛苦。朕并非让你即刻履职。你安心待产，安心调养。等你恢复好，精神养足了，再慢慢开始。朕不会让你太过操劳。况且……”文昭帝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促狭，故意板起脸道：“你若有个好歹，宋麟那小子真敢掀朕桌子的话……朕也要头疼的！”
这略带调侃的话语，巧妙地化解了部分的紧张和拒绝。莫锦瑟心知文昭帝心意已决，再推拒反而显得矫情。她迎着皇帝充满期待和信任的目光，终究是怀着几分忐忑和巨大的责任感，缓缓颔首：“陛下厚爱信任至此……臣妇……谨遵圣命。必当……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文昭帝闻言，龙颜大悦，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好！好！有你这句话，朕便放心了！”
君臣二人又就教导的方式、时间安排等细节略作探讨。看着莫锦瑟脸上显露出疲惫之色，文昭帝不敢再多留，再三叮嘱她保重身体后，才让王海好生护送出去。
殿门外，王海早已安排好了那顶软暖舒适的小轿等候。莫锦瑟被小心搀扶着坐进去，向王海道谢。轿子抬起，平稳地朝着宫门方向而去。
厚重的宫门在眼前缓缓开启。软轿行至宫门附近，却被一个人影挡在了道前。轿帘之外，一个身着县主品级秋香色宫装、容貌依旧秀丽却带着几分刻薄算计的中年妇人正立于道旁。她鬓发一丝不苟，眼神却如淬毒的银针，紧紧钉在莫锦瑟的轿子上。正是被文昭帝册封为六品“清河县主”、恩准离宫安度晚年的——公孙漱玉。她那刻意在此“巧遇”的姿态，昭示着绝非偶然！
公孙漱玉看着这顶只有受皇帝极度恩宠的女官或皇室宗亲才能使用的宫中小轿，尤其是看到轿帘缝隙中露出的那张虽孕态沉重却依旧难掩绝色的侧脸时，眼中布满了浓得化不开的嫉妒与嫉恨！莫锦瑟！宋麟！这对夫妻不动声色间，竟已得圣宠至此！连临产在即都能劳动陛下特赐轿辇护送！她公孙漱玉服侍了太后一辈子，却只得了个空名县主的虚衔！
轿帘被碧城轻轻掀起一角。公孙漱玉立刻收敛眼中嫉恨，换上一副得体却疏离的笑容，对着轿内微微屈膝行礼：“妾身清河县主，给世子妃请安。”她行的这个礼，不深不浅，正好卡在身份差异的界限上，带着一丝说不清的试探和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