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根深叶茂天地宽(1 / 1)
五年的时光,足以让一棵幼苗长成亭亭如盖的大树,也足以让一个充满活力的组织,蜕变为枝繁叶茂的参天巨人。
曾经的“山海协会”,这个带着草莽江湖气息的名字,已然成为了历史。取而代之的,是注册在案、架构清晰、在辽东半岛乃至更广袤海域都掷地有声的“山海集团”。这不仅仅是名称的改变,更是实力与格局的飞跃。
站在集团位于大连新港区总部的顶层办公室,透过宽大的落地窗,可以俯瞰到繁忙的港口。属于集团的泊位上,那艘依旧作为精神象征的“山海梦”号旁边,已然停靠着数艘体型更大、设备更先进的钢壳渔船,它们组成了集团捕捞船队的核心力量。船队不再仅仅局限于近海,他们的航迹已经延伸到了黄海中部,甚至开始试探性地进入东海渔场,与来自更南方的庞大渔船队争夺着丰饶的渔汛。老范船长虽然已经退居二线,成了集团备受尊敬的技术顾问,但他当年打下的底子和传授的经验,依然是这支远洋船队最宝贵的财富。靳从起,这个当年火爆脾气的莽撞汉子,如今已是集团旗下捕捞公司的总经理,肩上的责任和海上风雨的磨砺,让他眉宇间的豪气沉淀为一种令人信服的沉稳与干练。他坐镇指挥中心,通过先进的卫星通讯和渔情预报系统,调度着整个船队的行动,那份挥斥方遒的气度,早已非吴下阿蒙。
而集团的根系,并不仅仅扎在蔚蓝的大海。在曹云飞的坚持和规划下,一条以兴安岭丰富物产为核心的产业链,如同大树的根系,在黑土地深处牢牢蔓延、汲取养分。在于小海这个机灵又肯钻研的年轻人具体负责下,集团在靠山屯及周边乡镇建立了多个山珍收购点,以公平的价格从乡亲们手中收购各类蘑菇、木耳、榛子、松子、蕨菜等山货。这些原本零散、难以卖出好价钱的土产,被集中起来,经过严格的分拣、清洗、烘干、包装,贴上了统一的“山海关”商标,通过集团建立的销售渠道,源源不断地流向大连、沈阳、哈尔滨等大城市的商场、超市,甚至开始尝试着走向南方的市场。
这不仅仅是简单的收购和转卖。曹云飞当初那个关于山泉水与野果加工的念头,在于小海带领的团队努力下,已经落地生根,开枝散叶。他们依托兴安岭腹地几处水质甘冽、未经污染的山泉,建立了一个小型的矿泉水厂,“山泉清冽”的品牌虽然规模不大,却以其独特的口感和“源自原始森林”的健康概念,在特定消费群体中赢得了不错的口碑。同时,利用山林里遍地的蓝莓(都柿)、山丁子、刺玫果等野生浆果,他们开发出了果酱、果脯和尝试性的果汁饮料。这些带着浓郁山林气息的绿色食品,与加工好的山珍干货一起,构成了“山海关”品牌的产品矩阵,虽然整体利润暂时还无法与庞大的渔业捕捞相比,但其发展潜力和对家乡经济的带动作用,让曹云飞看到了更长远的未来。
靠山屯和望海坨,这两个曹云飞事业起步的根基之地,也因山海集团的蓬勃发展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屯子里,昔日低矮破旧的泥坯草房,大多被宽敞明亮的红砖瓦房所取代,不少人家还围起了整齐的院落,养着鸡鸭,种着蔬菜,透着富足与安宁。那条通往外面世界、曾经一下雨就泥泞不堪的土路,早已被修成了平坦坚实的砂石路,每天还有固定的班车往返于屯子和县城之间,大大方便了乡亲们的出行。望海坨的变化更是惊人,原本简陋的码头经过数次扩建,如今可以同时停泊多艘大中型渔船,卸货区、冷藏库、渔需物资商店一应俱全,围绕着渔业和山货加工厂,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个人流熙攘、充满活力的沿海小集镇,许多外乡人也来这里寻找工作机会。
曹云飞始终没有忘记自己出发的地方和最初的承诺。他个人出资,并动员集团资源,在靠山屯最好的位置上,建起了一所像样的小学——山海希望小学。红砖砌成的校舍宽敞明亮,配备了崭新的课桌椅和基本的教学器材,还从县里请来了几位愿意扎根乡村的年轻教师。从此,屯子里的孩子们不必再在天不亮时就起床,顶着寒风、踩着积雪,跋涉十几里崎岖山路去外村读书了。朗朗的读书声,成为了靠山屯清晨最动听的乐章。这份功德,让曹云飞在十里八乡的威望,达到了一个无人能及的高度。
然而,这一切繁荣与光鲜的背后,是曹云飞和他那一班核心兄弟近乎呕心沥血的付出,是无数次在风浪中的搏击,在商场上的周旋,在人情世故中的权衡。作为集团的掌舵者,曹云飞早已不再是那个需要亲自端着猎枪深入老林、或者站在船头迎着风浪撒网的猎手或船老大。他的战场,转移到了会议室、谈判桌和无数需要他签字的文件上。他需要思考集团的战略方向,平衡各分公司之间的资源分配,应对来自政策和市场的瞬息万变,更要处理集团内部随着规模扩大而不可避免产生的人事纷争和利益纠葛。
他的气质,也因此变得更加内敛、深沉。多年的历练,让他眉宇间少了几分当年的锐利锋芒,多了几分不怒自威的沉稳。他话变得更少,但每一句都经过深思熟虑,往往能直指问题核心。只有在极少数与靳从起、于小海等老兄弟私下喝酒时,他眼中才会偶尔闪过昔日那种属于山林和大海的野性与不羁。
他办公室的布置,也反映了他内心的这种矛盾与坚守。宽大的红木办公桌、真皮座椅、现代化的通讯设备,符合他如今的身份。但办公室最显眼的墙壁上,却醒目地挂着他那杆保养得油光锃亮、仿佛随时可以击发的双管猎枪,以及那张已经泛黄、上面用不同颜色笔迹标注了无数记号的渤海湾海图。这两样东西,与这个现代化的办公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却是曹云飞为自己划下的精神底线,提醒着他勿忘来路,牢记根本,他的力量源泉,始终是那片山林和那片海。
树大招风。山海集团的快速崛起和丰厚的利润,不可避免地触及了原有市场格局中既得利益者的蛋糕,也引来了一些嗅着金钱味道而来的贪婪目光。有本地经营多年、关系盘根错节的老牌渔业公司,利用其在渠道和政策层面的优势,明里暗里地对山海集团的船队进行挤压和刁难;有来自南方资本雄厚、手段凌厉的商业大鳄,觊觎“山海关”品牌在山货市场的独特地位和潜力,试图以高价收购、渠道垄断等方式,将其纳入麾下;甚至还有一些地方上的宵小之辈,以为山海集团是块可以随意拿捏的肥肉,试图以各种不正当手段,比如在运输环节制造麻烦、散布谣言、甚至威胁恐吓,来分一杯羹。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几年,曹云飞没少在商场的波谲云诡中周旋。他凭借着过人的胆识、在一次次实战中历练出的日渐精进的商业手腕,以及那份源自山林猎人血脉的、对危险和阴谋近乎本能的敏锐直觉,他一次次识破了陷阱,化解了危机,守住了这份越来越大的家业。有时是借助官方的人脉关系(如与赵副县长等人维持的良好互动)进行斡旋;有时是利用市场规则和契约精神进行反击;有时,也不得不展现出强硬甚至冷酷的一面,让那些试图伸过来的黑手知难而退。
但长期的劳心劳力,在一次次权衡、算计、博弈中,也在他身上刻下了看不见的痕迹。偶尔,在深夜,当所有人都已离去,他独自一人留在空旷的办公室里,面对窗外城市的璀璨灯火,处理着仿佛永远也处理不完的文件时,他会感到一阵从心底深处涌上的、难以言喻的疲惫。这种疲惫,不同于在山林里追踪猎物一天一夜的体力透支,也不同于在海上与风浪搏斗后的精疲力尽,那是一种精神上的倦怠,一种对眼前这种充斥着算计与纷争的生活方式的深深厌倦。
他会恍惚地想起兴安岭冬夜寂静的星空,想起林间松涛的低语,想起渤海之上那带着咸腥气息的、自由的海风,想起和靳从起蹲在雪地里,就着一壶烧刀子,啃着冻硬的干粮,却觉得无比痛快踏实的日子。那些记忆,如同清冽的山泉,洗涤着他被世俗尘埃覆盖的心灵。
他知道,自己走到了一个关键的十字路口。是继续在这条不断扩张、追求更大规模和利润,却也伴随着无尽纷争、需要时刻提防明枪暗箭的商业道路上走下去,直至成为自己曾经或许并不想成为的那种,完全被财富和权力定义的人?还是……
一个声音在他心底越来越清晰:是时候做出改变了。为了自己,也为了这份事业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