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缚影渡虚与无声之径(1 / 2)
水中那幽绿色的“自己”,笑容裂至耳根,手臂抬起,五指张开,做出一个邀请溺毙的姿势。脑海深处的呼唤与倒影口型严丝合缝:“过来……放下……融为一体……”那声音不再缥缈,反而带着一种甜腻的、直抵灵魂深处的诱惑,试图瓦解艾文最后的理智。
恐惧如同冰锥,刺穿了他试图维持的“心镜无波”。苏婉清笔记中“倒影乃心象”的警告此刻化为最真切的恐怖——他内心的惊惧,正被这诡异的湖水具象化、放大,并反过来吞噬他。
不能看!不能听!不能过去!
艾文死死闭上眼睛,双手用力捂住耳朵。但闭眼后的黑暗里,那微笑的倒影和呼唤声反而更加清晰,如同烙印在视网膜和鼓膜上。他感到一股阴冷的、无形的拉力,从湖面传来,牵引着他的身体,要将他拖入那幽光闪烁的深渊。
手中的红丝线传来冰凉坚硬的触感,像是一根救命稻草。他猛地想起苏婉清最后潦草的字迹:“丝线或可暂缚倒影……”
怎么缚?扔向水面?还是……
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闪过脑海——既然倒影是“心象”的映照,捆绑倒影,是否等同于捆绑自己内心的恐惧?
没有时间犹豫!那股拖拽的力量在增强,他的双脚不自觉地向前滑动了一寸,碎石和骨屑在脚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猛地睁开眼,不再看那微笑的倒影,而是低头看向自己脚下——岩石上,在幽绿湖光的映照下,同样投着一道模糊抖动的影子。这是他的实体影子,与水中那诡异的倒影不同,但又似乎有着某种联系。
赌一把!
艾文用颤抖的手,迅速扯开那卷鲜红的丝线。丝线出乎意料地坚韧,带着一丝奇异的弹性。他凭着感觉,用牙齿咬住一端,双手笨拙但飞快地将丝线缠绕在自己左手的手腕上,不是简单的捆绑,而是模仿某种古老的、结绳记事般的复杂绳结(这知识来自他以前研究民俗时模糊的印象)。他一边缠绕,一边在心中拼命嘶喊,不是念诵“借路而行”,而是对抗那诱惑的呼唤:“滚开!这是我的路!我的身体!我的恐惧由我锁住!”
每一圈缠绕,丝线都仿佛收紧一分,冰凉的触感渗入皮肤,带来轻微的刺痛,却也奇异地带来一种“锚定”的感觉。仿佛某种飘摇涣散的东西被强行收束、固定。
当他将那个歪歪扭扭、但结构复杂的绳结用力系紧在手腕上时,惊人的事情发生了。
手腕上红绳结的附近皮肤,并没有出现被捆绑的勒痕,反而浮现出几道极淡的、与绳结图案对应的、仿佛朱砂画就的红色纹路,一闪即逝。
与此同时,水面上那个正在微笑招手的幽绿倒影,动作猛然一僵!
它脸上的笑容凝固、扭曲,仿佛被无形的绳索捆住了脖颈和四肢,开始挣扎。那甜腻的呼唤声也变成了尖利、愤怒的嘶鸣,直接在艾文脑中炸开,但威力似乎减弱了许多,不再具有那种致命的诱惑力,只剩下纯粹的恶意和焦躁。
更重要的是,那股拖拽他身体的无形力量,骤然消失了!
艾文踉跄一下,稳住身形,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冷汗涔涔。他赌对了!苏婉清留下的这卷奇异红丝线,真的能暂时束缚住由湖水倒影显化的“心象之惧”!
他不敢再看湖面,生怕再生变故。左手腕上,红丝线缠绕的绳结处传来持续的、微弱的冰凉感,提醒着他束缚的存在与暂时性。他必须趁着这个机会,找到出路!
他再次握紧那把已经清洗过的青铜钥匙。钥匙对湖心方向的牵引感依然存在,甚至比之前更清晰了一些,带着一种温和的、脉冲般的律动。
出路在湖里,但绝不是走过去。苏婉清笔记说“不可凭舟筏”,骸骨滩边的残骸也证明了这一点。那“无声之径”是什么?
“静聆水滴穿石处,心镜无波可见路。”“回声断绝之处”……
艾文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叮咚”作响的水滴石穿处,又看向幽光粼粼的广阔湖面。一个大胆的猜想逐渐成形。
他不再试图强行让内心彻底平静(那在此时已不可能),而是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左手腕红绳的冰凉触感和右手钥匙的温暖牵引上。他想象自己是一块石头,沉入水底,与水流、与地脉共鸣。他不再抗拒环境的幽暗和诡异,而是尝试去“倾听”这地底空间本身的“声音”——不是水声,不是风声,而是更底层的东西。
水滴声“叮”、“叮”……钥匙的牵引脉动“嗡”、“嗡”……两者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极其细微的节奏关联。当水滴落入石臼的刹那,钥匙的牵引力会达到一个微弱的峰值。
他调整自己的呼吸,尝试与这微妙的节奏同步。
呼……吸……叮……嗡……
渐渐地,一种奇异的同步感产生了。他感觉自己仿佛不再仅仅是一个孤立无援的个体,而是短暂地嵌入了这个地底空间的某种“韵律”之中。
就在这种同步感达到某个临界点的瞬间,艾文眼中所见的景象发生了变化。
并非幻觉消失,而是视角的叠加。他依然能看到幽绿的湖水、骸骨滩、滴水的钟乳石,但同时,他“看”到了一条模糊的、几乎透明的“路径”。
那路径并非实体,更像是光线或空气的扭曲,从他所站立的湖边某一点起始,笔直地延伸向湖心深处。路径非常狭窄,仅容一人通行,其上的湖水似乎呈现出一种异样的“凝固”或“疏离”状态,与周围流动的幽光泾渭分明。更关键的是,沿着这条“路径”望去,湖心深处某个点,所有的回声——水声、滴水声、甚至他自己的心跳声——都在那里被吸收、湮灭,形成一片绝对的“静默区”。
“回声断绝之处”!而这条透明的“路径”,就是“无声之径”!
它并非一直存在,而是需要在特定的心境(或借助红丝线强行稳固的心境)下,与地脉韵律(通过钥匙和滴水节奏)产生共鸣,才能被“看见”!
没有时间惊叹这超自然的景象。左手腕红绳的冰凉感开始减弱,绳结似乎有松动的迹象,水面上那被束缚的倒影挣扎得越发剧烈,嘶鸣声再次变得刺耳。